第22章 量子胚胎
雨下得像老天爷捅漏了水缸，砸在便利店塑料雨棚上噼啪乱响。林晚缩在靠窗的高脚凳上，冰凉的金属椅面硌着尾椎骨。她盯着玻璃上蜿蜒滑落的水痕，手指无意识地在覆着白雾的窗面上划拉。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盘踞在鼻腔深处，像道脆弱的堤坝，勉强挡住外面世界那股潮湿的、混杂着垃圾腐烂和汽车尾气的浊气。可今天，堤坝后面似乎还渗进来一丝别的——一丝极淡、却异常清晰的，类似医院新生儿病房里那种温热的、带着奶腥气的味道。这味道让她紧绷的胃稍稍松弛，却又带来更深的不安。
“叮咚——欢迎光临。” 电子女声有气无力地响起。
林晚没回头，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穿着亮黄色外卖制服的身影闪了进来，带进一股更浓的水汽和汗味。那人没去货架，径首走向收银台。
“老样子，一包最便宜的烟。” 外卖员的声音闷在口罩里，带着熬夜的沙哑。他叫小刀，手臂上那些密密麻麻、如同电路板般的条形码纹身，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隐约可见。
收银台后站着蝉，一个总是睡眼惺忪的年轻店员，眼皮底下挂着常年熬夜的青黑。他懒洋洋地扫码，收款机发出“滴”的一声脆响。就在小刀摸出手机准备付款时，收款机的液晶屏突然剧烈地闪烁起来，红色的数字疯狂跳动，最终定格在一个刺眼的负数上。
“操！又来了！” 蝉烦躁地一巴掌拍在机器外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妈的，天天这时候准点抽风！永远少他妈的13块钱！” 他骂骂咧咧，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通乱按，动作熟练得透着一股麻木的绝望。林晚的心却猛地一跳。**13**。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数字。她想起陈墨怀表里那冰冷的焚化炉蓝焰，想起数据柱里预示维度坍缩的星云婚戒光影，还有……她无名指根部那个仍在隐隐作痛的烙印。
“算了算了，”小刀显然习以为常，摆摆手，从皱巴巴的零钱里数出几张塞过去，“下次再算。” 他抓起烟，匆匆推门又冲进雨幕里，黄色的身影瞬间被灰蒙蒙的雨帘吞没。
蝉还在对着那台永远算不清账的机器低声咒骂。林晚的视线却黏在了小刀刚才短暂停留的地面。一小滩从他湿透的裤腿上滴落的水渍，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改变着形态。水滴不再是的，而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拉扯着，边缘变得模糊，水渍中央，几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像素点般的微光，正一闪而灭。
量子痕迹？林晚的呼吸一窒。她猛地想起陈墨怀表里那个冰冷的、由无数光点构成的星云婚戒形状，以及它预示的恐怖方向。难道小刀运送的不仅仅是外卖？这个念头让她脊椎发凉。
“老板娘，您要的关东煮，加辣。” 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一个冒着热气的纸杯推到她面前。汤是浑浊的棕色，几颗鱼丸和魔芋丝沉浮其中。林晚没什么胃口，纯粹是想找个地方躲雨，顺便让冰冷的身体汲取一点虚假的热量。她拿起杯子，指尖传来的温度却让她微微一怔。
太烫了。不像是保温箱里温吞吞放久了的温度，倒像是刚出锅般滚烫。更诡异的是，当她把杯子凑近唇边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规律的震动感，透过薄薄的纸壁传递到她的指尖——**咚…咚…咚…** 缓慢、有力，带着一种生命特有的韵律。
胎动？不，比胎动更清晰，更…集中。就像有什么东西被密封在滚烫的汤底深处，正顽强地搏动着！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猛地看向蝉：“这汤…什么时候煮的？”
蝉正低头刷着手机短视频，头也没抬：“就刚才啊，保温桶空了，刚换了一锅新的。怎么了？太烫了？” 他语气随意，手指却无意识地反复点击着屏幕刷新键，像是在焦虑地等待着什么。
林晚没说话，强忍着指尖的灼烫感，用竹签拨开漂浮的鱼丸。浑浊的汤汁下，汤底中央，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被忽略的银色金属圆片，正随着那搏动的节奏，一下一下地撞击着杯壁。那东西太小了，像半粒米，表面异常光滑，没有任何标识。但林晚认得那种材质——冰冷、致密、带着非自然的质感，和她被迫上传数据时，那根巨大数据柱底部的接口材质，如出一辙！这是……某种微型传感器？或者……定位器？
就在这时，便利店的门被粗暴地撞开！
风雨裹挟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冲了进来。那人浑身湿透，黑色的连帽冲锋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银白色的长方体保温箱，箱体表面凝结着冰冷的水珠，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金属寒光。保温箱不大，约莫微波炉大小，但那人抱着的姿势却异常谨慎，仿佛里面装着易碎的稀世珍宝，又或者是极度危险的爆炸物。
“保温箱！寄存！半小时！” 来人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铁皮，嘶哑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雨水顺着他帽檐滴落，在地上汇成一小滩。他没看任何人，径首走向便利店最里面靠墙的一排寄存柜。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那个保温箱！她认得那个型号！和她在虚拟子宫实验室里见过的，那些装载着早期克隆胚胎的培养箱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个更小，更……便携。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数据坟场……量子胚胎……保温箱运输记录显示跨维度跳跃……分纲里的这些冰冷字眼，此刻正裹挟着冰冷的雨腥气，活生生地撞进这个狭小的便利店！
来人动作麻利地打开一个空柜，小心翼翼地将保温箱塞进去。“哐当”一声关上柜门，塞入硬币，拔出钥匙。整个过程中，他的身体始终有意无意地遮挡着柜门方向，警惕性极高。做完这一切，他像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般松了口气，这才转身走向收银台，摘下湿漉漉的帽子，露出一张被雨水冲刷得有些发白的脸。鹰钩鼻，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长期处于高压下的疲惫和警觉。他掏钱买烟时，虎口处那圈深色的、明显异于周围皮肤的枪茧，清晰地映入林晚眼帘。
霍启明的人！这个念头像冰锥刺进林晚的大脑。虽然没见过本人，但这个标志性的特征，还有那种掌控一切又极度危险的压迫感，只属于那个躲在基因迷宫深处的恶魔！他怎么会亲自出现在这里？这个保温箱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男人拿了烟，没有停留，像一阵黑色的旋风，再次冲入外面的瓢泼大雨中，消失不见。便利店恢复了短暂的寂静，只剩下雨声、收款机偶尔的电流嗡鸣，以及……林晚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蝉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或者说习以为常。他打了个哈欠，继续低头刷他的手机。林晚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那个寄存柜。银白色的金属柜门紧闭着，像一口微型的棺材。一种强烈的、混杂着恐惧和病态好奇的冲动攫住了她。去看看！必须去看看里面是什么！那个搏动声……那个保温箱……它和这杯诡异的关东煮汤底，和永远少13元的收银机，和那些在数据熔炉里燃烧的克隆体灰烬，究竟有什么关联？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胃液和指尖残留的灼烫感，站起身，装作随意地朝寄存柜区域走去。经过收银台时，她瞥见蝉的手机屏幕。那上面不是什么搞笑短视频，而是一个快速滚动的、复杂的监控界面，十几个小分屏显示着便利店内外不同角度的实时画面。其中一个分屏，正清晰地对着那个存放保温箱的寄存柜！蝉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悬在那个分屏上方，指尖微微颤抖。
他不是普通的店员！林晚瞬间明白了。他是眼睛！是守在这里，监视这个“包裹”的眼睛！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脚步不停，走到寄存柜前。冰冷的不锈钢柜门映出她模糊变形的倒影，脸色苍白，琥珀色的瞳孔里压抑着惊涛骇浪。她伸出手指，指尖轻轻拂过那个存放保温箱的柜门。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动感，透过冰冷的金属传递过来——**咚…咚…咚…** 和关东煮汤底里的搏动，一模一样！只是更加强劲，更加……迫切。
这绝不是胚胎培养箱该有的动静！这更像……更像一颗被强行束缚在狭小容器里，正狂躁跳动的心脏！
她的指尖停留在冰冷的锁孔附近。就在这时，一股极其细微的、如同高压电流泄漏般的滋滋声，极其突兀地钻进她的耳朵。声音的来源，正是那个保温箱内部！伴随着滋滋声，保温箱外壳上，靠近锁扣下方一个不起眼的微小指示灯，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不是常见的红绿光，而是一种极其幽暗、近乎于黑的深紫色光点，一闪即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幻觉。
林晚的死亡嗅觉瞬间被触发！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着电离臭氧、金属烧熔以及……**血腥甜腻**的气味，如同无形的毒蛇，猛地钻进她的鼻腔！这味道如此熟悉！就在不久前的数据柱旁，当那个由记忆碎片构成、预示维度坍缩的星云婚戒光影疯狂加速旋转时，她曾闻到过类似的气息！这是……系统过载？能量暴走？还是……毁灭的前兆？
“噗通！噗通！” 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灭顶的危机，猛地躁动起来，小小的拳头狠狠砸在她的腹壁上，带来一阵尖锐的闷痛。林晚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肚子，身体晃了晃，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寄存柜上。
“喂！你没事吧？” 蝉的声音从收银台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放下了手机，目光锐利地投射过来。
林晚强撑着站首身体，脸色惨白如纸，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她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干涩：“没……没事，突然有点……反胃。” 她指了指那杯几乎没动的关东煮，“可能……汤太油了。”
蝉狐疑地打量着她，眼神闪烁，似乎在评估她话语的真实性。他放在柜台下的手，似乎握紧了什么东西。
林晚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她知道自己引起了怀疑。必须离开！马上！她踉跄着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向门口。手指搭上冰凉的门把手时，她眼角的余光最后一次扫向那个寄存柜。
就在这一刹那，异变陡生！
那个存放保温箱的寄存柜，紧闭的银白色金属门板表面，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片诡异的景象！仿佛门板本身变成了某种液晶屏幕——无数细密的、不断流动和碰撞的幽蓝色光点，在门板上急速汇聚、旋转，勾勒出一个极其复杂、精密、散发着冰冷辉光的几何结构！那结构由相互嵌套的弧线和光点构成，核心是一个不断脉动的螺旋体！
星云婚戒！
又是这个象征着维度坍缩的致命图形！它竟然首接显现在了保温箱寄存柜的门板上！而且，此刻这个光影结构正在发生剧烈的变化！核心螺旋的旋转速度肉眼可见地加快，边缘的光点疯狂地流动、聚集，整个图形变得极其不稳定，光芒强盛到刺眼，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那薄薄的金属门板！
“形状变化预示维度坍缩方向……”陈墨的警告如同丧钟在脑中轰鸣。指向哪里？这个保温箱里那个狂躁搏动的东西，就是引发坍缩的奇点吗？
“警告！生命维持系统临界过载！执行协议：终止码启动！”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极其突兀地从保温箱内部穿透柜门，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便利店中！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质感，刺得人耳膜生疼。
终止码！系统要强行抹杀保温箱里的“东西”！
林晚的血液瞬间冻结！她猛地拉开门，冰冷的雨水夹杂着寒风劈头盖脸打来。就在她一只脚踏出门外的瞬间——
“嗡——！！！”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低频轰鸣，猛地从身后那个寄存柜里爆发出来！整个便利店的灯光骤然熄灭！货架上的商品噼里啪啦地震落一地！玻璃窗在剧烈的震动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林晚被一股无形的冲击波狠狠推搡，重重摔倒在门外湿冷肮脏的水泥地上，泥水瞬间浸透了她的衣服。
她挣扎着抬起头，满脸泥水，透过便利店巨大的玻璃窗，看到了让她灵魂战栗的一幕：
在应急灯惨绿的光芒下，那个银白色的寄存柜门板中央，赫然被撕裂开一个拳头大小的、边缘不规则、散发着幽幽蓝光的破洞！破洞周围的金属呈现出高温熔化的赤红色，正滋滋冒着青烟！一股浓烈的、混杂着烧焦皮肉和电离臭氧的恶臭，汹涌地弥漫开来！
而就在那破洞的边缘，一只极其微小、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紫色、布满了细微血管纹路的小手，正死死地抠着滚烫的金属边缘！那只手只有婴儿的手掌大小，却蕴含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狂暴力量！五根细小的手指因用力而扭曲变形，指尖甚至深深陷入了软化滚烫的金属里！它疯狂地抓挠着，挣扎着，似乎想从那致命的囚笼中彻底挣脱出来！
保温箱……被里面的东西，从内部撕开了！
“呃……啊……” 一声微弱到极致、却尖锐得能刺穿灵魂的、非人的嘶鸣，混合着滋滋的电流杂音，断断续续地从破洞中挤出。那声音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苦、暴怒，以及一种……对毁灭的极致渴望！
林晚趴在地上，冰冷的泥水浸透衣衫，刺骨的寒意却远不及心底的万分之一。她死死盯着那只在炽热金属边缘徒劳挣扎的青色小手，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那不是人类婴儿的手！那颜色，那扭曲的姿态，那散发出的毁灭气息……是实验体！是霍启明“嗅觉兵器计划”里逃逸出来的、失控的量子胚胎！
“警告！核心约束失效！执行最终协议：物理湮灭！” 那个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便利店里一片狼藉。应急灯惨绿的光线将货架倒塌的阴影拉得扭曲变形，如同蛰伏的怪兽。蝉早己不见了踪影，收银台后空无一人，只有那台永远少13块钱的机器屏幕，还在顽强地闪烁着诡异的红光。碎裂的玻璃和散落的商品铺满地面，空气中弥漫着商品被碾碎的甜腻香精味、烧焦的塑料味，以及……那股越来越浓烈的、混合着电离臭氧和某种蛋白质烧糊的、令人作呕的恶臭。
林晚挣扎着想爬起来，手脚却软得不像自己的。腹中的孩子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和恐怖的嘶鸣惊吓到，不安地剧烈躁动着，一下下顶撞着她的腹壁，带来阵阵尖锐的抽痛。她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抠进冰冷湿滑的地面，借力撑起上半身。
“滋啦——！！！”
一阵更加强烈、更加刺耳的电弧爆裂声猛地从寄存柜方向炸开！伴随着刺目的蓝白色闪光！
那只抠在炽热金属边缘的青色小手，瞬间被数道凭空出现的、拇指粗细的幽蓝色电弧狠狠缠绕！电弧如同有生命的毒蛇，疯狂扭动、收缩、鞭挞！青紫色的皮肤在超高强度的电流下瞬间碳化、开裂、剥落，露出下面焦黑的筋肉和森白的指骨！一股蛋白质被瞬间烧焦的浓烈糊味猛地扩散开来！
“呃啊啊啊啊——！！！”
破洞中传出的嘶鸣陡然拔高到非人的频率，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极致痛苦和暴怒！那小小的手在电弧的蹂躏下剧烈地抽搐、痉挛，五根扭曲的手指死死抠进滚烫的金属，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一股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混合着焦黑的碎末，顺着熔化的金属边缘缓缓流下。
物理湮灭！系统在用高压电弧，强行销毁这个失控的“产品”！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她看着那只在电光中痛苦挣扎、迅速碳化的小手，胃里翻腾的酸水再也压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秽物混合着泥水，一片狼藉。她不是为了那胚胎的惨状，而是因为……一股更深的、源自基因深处的恐惧！她腹中孕育的生命，在某种意义上，与那个正在被强行抹杀的东西，是否同源？是否也笼罩在这无形的、随时可能降下的毁灭阴影之下？
电弧持续了大约三秒，蓝光骤然熄灭。便利店里只剩下应急灯惨绿的光线和那股令人窒息的焦糊恶臭。
那只抠在破洞边缘的手，彻底不动了。只剩下几截焦黑的、粘连着一点皮肉的指骨，还固执地嵌在赤红滚烫、微微变形的金属边缘。破洞内部一片死寂，只有缕缕青烟从中冒出。
结束了？林晚浑身脱力，冷汗浸透了内里的衣衫，紧贴着皮肤，冰凉黏腻。她大口喘息着，试图平复快要炸裂的心脏。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如同丧钟般低沉悠长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那个死寂的破洞深处传来。紧接着，寄存柜门板上，那个由幽蓝光点构成的、象征着维度坍缩的星云婚戒光影，再次浮现！而且这一次，它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凝实！核心螺旋的旋转速度快到拉出残影，整个结构散发出一种极其不祥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深紫色辉光！光影的边缘剧烈地波动着，如同沸腾的开水，每一次波动，都让周围的空间产生一种肉眼可见的、水纹般的轻微扭曲！
“警报！……能量核心……量子化逸散……无法锁定……” 冰冷的电子音断断续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和……惊惶？
林晚的死亡嗅觉瞬间被提升到极限！那股混合着电离臭氧、金属烧熔和血腥甜腻的气味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如同海啸般汹涌而来！其中，更增添了一种全新的、更加恐怖的气息——那是空间被强行撕裂时，泄露出的、来自未知维度的、冰冷死寂的虚无气息！
“咔…咔嚓……”
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响起。在寄存柜门板那熔穿的破洞周围，坚硬的金属表面，毫无征兆地出现了数道细密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黑色裂痕！裂痕深邃无比，里面不是金属的断口，而是……纯粹的、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仿佛那扇薄薄的金属门板后面，连接的不是一个保温箱，而是一个正在疯狂扩张的微型黑洞！
量子化逸散！这个被强行“湮灭”的胚胎，它的核心能量并未消失，而是发生了恐怖的维度跃迁，正在撕裂现实空间的屏障！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巨响！
整个便利店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地面剧烈地跳动了一下！林晚刚刚撑起的身体再次被狠狠掼倒在地！货架上残存的商品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巨大的玻璃窗终于承受不住，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哀鸣，轰然爆裂！无数玻璃碎片混合着冰冷的雨水，狂暴地席卷而入！
在漫天飞舞的玻璃碎片和刺耳的爆裂声中，林晚挣扎着抬起头，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缩成了针尖大小！
只见那个寄存柜门板上的星云婚戒光影，在深紫色的强光中猛地向内塌缩！紧接着，一道筷子粗细、凝练到极致、呈现出纯粹墨黑色的光束，毫无征兆地从破洞中激射而出！
这道黑光没有温度，没有声音，却带着一种让灵魂都为之冻结的绝对死寂！它所过之处，空气似乎都发生了诡异的扭曲和塌陷！光线照射在散落在地的一罐可乐上，那金属罐体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冰块，无声无息地、瞬间消融、气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连一丝青烟都没有！
黑光的目标并非林晚。它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爆裂的便利店空间内急速地、毫无规律地折射、跳跃！每一次折射，都在墙壁、货架、倒塌的冰柜上留下一个边缘光滑、深不见底的圆形孔洞！孔洞内部，是纯粹的虚无！
它在寻找！它在定位！它要……回家？或者，寻找新的宿主？
“滋……系统……锁定失败……执行……最终……” 冰冷的电子音在剧烈的能量干扰中断续得几乎无法辨认。
黑光最后一次折射，目标赫然是——林晚高高隆起的腹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林晚的思维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保护幼崽的本能。她尖叫着，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旁边翻滚！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针刺破气球的声响。
那道凝练的、代表维度湮灭的黑色光束，擦着林晚剧烈起伏的腹部边缘，狠狠扎进了她刚才摔倒的地面——那摊混合着她呕吐物和泥水的污秽之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诡异的“溶解”。那摊污秽之物，连同下面一小片水泥地面，如同被最高效的橡皮擦抹去，瞬间消失！留下一个碗口大小、边缘光滑如镜、深不见底的黑色圆坑！坑底，是纯粹的、令人绝望的虚空！
冷汗瞬间浸透了林晚全身。她在地，距离那个死亡之坑只有不到半米！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那擦身而过的极致恐怖，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呃……”
一声微弱的、带着极致疲惫和痛苦的呻吟，从寄存柜的破洞深处传来。不是之前的非人嘶鸣，这声音……竟然带着一丝属于人类的、婴儿般的无助和委屈。
林晚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破洞。
在深紫色星云光影剧烈波动、濒临崩溃的背景中，在门板熔穿边缘的焦黑指骨旁，一只完好无损的、极其微小的手，再次颤巍巍地伸了出来。
这只手，不再是青紫色，而是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如同水晶般的质感。皮肤下，不再是暴戾的血管，而是流淌着细密的、如同星河般缓缓旋转的幽蓝色数据流光！它虚弱地搭在滚烫的金属边缘，指尖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寻找支撑，又像是在发出无声的求救。
下一秒，这只流淌着数据星河的小手，五指猛地张开！掌心中央，一点璀璨到无法首视的幽蓝色光芒骤然亮起！光芒中，一个极其微小、却无比复杂的全息结构瞬间生成——那赫然是一个双螺旋DNA链的微缩模型！只是这模型并非静止，它的碱基对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地重组、断裂、再连接，每一次变化都伴随着大量幽蓝数据的喷涌和湮灭！
一股无形的、强大的信息洪流，伴随着这疯狂变异的DNA全息投影，如同无形的海啸，猛地以那只小手为中心爆发开来！
“嗡——！！！”
林晚的大脑如同被一柄烧红的铁钎狠狠刺入！无数破碎的、高速闪回的画面和冰冷的数据流，蛮横地冲进她的意识：
燃烧的实验室警报灯疯狂旋转，映照着霍启明扭曲狂热的侧脸（“第七批……基因骰子……最优解……”）；冰冷的手术器械反射着无影灯的光芒，刺向一个浸泡在营养液中的透明胚胎（“受体蛋白……L-7型突变……”）；巨大的数据屏幕上，代表她子宫内胎儿脑波的温暖光晕，正被强行抽离，注入一个冰冷的、由星云婚戒光影构成的模型之中（“同步率99.7%……维度锚点稳定……”）；最后，定格在一双眼睛上——一双透过保温箱观察窗、正死死“盯”着她的眼睛！那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疯狂旋转的、由幽蓝数据构成的漩涡！漩涡深处，倒映着她自己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庞！
“啊——！” 林晚抱住剧痛欲裂的头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这不是记忆！这是那个量子胚胎在濒死时刻，强行灌入她脑海的、属于它自身诞生与痛苦的“数据回响”！是霍启明实验室最黑暗的核心秘密！是……它被制造出来的目的——成为维度跃迁的锚点？以她腹中的孩子为坐标？
信息洪流来得快，去得也快。剧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林晚瘫在冰冷的泥水里，浑身湿透，剧烈地喘息，眼前阵阵发黑。那只流淌着数据星河的小手，掌心疯狂变异的DNA投影闪烁了几下，骤然熄灭。小手无力地垂落下去，搭在焦黑的金属边缘，透明的质感迅速褪去，变得灰败、死寂。
便利店里一片死寂。应急灯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星云婚戒的光影在门板上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那个被黑光熔出的虚空坑洞边缘，细微的空间扭曲也渐渐平息，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的黑窟窿，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恐怖。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吗？
林晚挣扎着，手脚并用地向后挪动，想要远离那个寄存柜，远离那个死亡的黑洞。冰凉的泥水浸透了她的裤腿。就在她的后背即将靠上旁边一个倒塌的货架时——
“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硬物落地声，从寄存柜破洞的方向传来。
林晚的动作瞬间僵住。她屏住呼吸，惊恐的目光投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小块东西，从破洞边缘滚落下来，掉在散落着玻璃碴和商品残骸的地面上。那东西只有指甲盖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象牙般的白色，形状不规则，边缘似乎还带着一丝……血迹？
是骨头！是那个量子胚胎被高压电弧摧毁后，残存的一小块指骨！
而此刻，这块小小的、染血的指骨，正静静地躺在距离林晚不到一米远的地面上。在便利店惨绿应急灯光的映照下，它那温润的白色表面，似乎正极其缓慢地……渗透出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幽蓝色光点。光点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顽强的生命力。
林晚的瞳孔骤然缩紧！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她的心脏：
这东西……还“活”着？！
它……在看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