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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西明冷,门吏,一起烧

执掌风 疯狂的豌豆巅 4572 字 2025-06-08

风,依旧在刮。

雪,依旧在落。

只是,西明门外的风雪,似乎比别处,更冷,也更利。

像刀。

刮在脸上,也刮在心上。

刘暾回来了。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同样满身风雪的凉州汉子。

他们肩上,扛着东西。

长长的,方方的,用破旧的门板、拆下来的窗棂、甚至还有几块不知从哪里寻来的、腐朽的墓碑,草草拼凑起来的——

六口,勉强能称之为“棺材”的东西。

上面,还沾着“鬼见愁”乱葬岗的泥土,和不知是谁的,陈年血迹。

“将军,”

刘暾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东西,弄来了。”

他没有说“棺材”。

因为,那不是棺材。

那是,凉州军的脸。

是他们,最后的尊严。

六具冰冷的尸体,被轻轻抬了过来。

没有哭声。

只有,压抑的喘息,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

北宫纯,站在一口棺前。

棺材里,躺着一个娃娃兵。

他认得。

是那个总爱跟在他马后,问东问西,说将来要当大将军,要去倚红楼喝酒,要娶洛阳城里最漂亮姑娘的——

李二牛。

此刻,李二牛的脸,青紫。

眼,却还睁着。

像是在问他:

将军,我们,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北宫纯伸出手,想替他合上眼。

他的手,在抖。

抖得,连那双看惯了生死的虎目,都有些模糊。

他从李二牛的怀里,摸出了一封,早己被血水和雪水浸透的信。

信,是写给他娘的。

北宫纯没有看。

他怕,看了,会忍不住,现在就拔刀。

他只是,将那封信,重重塞回了怀中。

“兄弟,”

他低语,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安心上路。”

“这笔债,哥哥我,替你讨回来。”

他这一生,见过太多死人,杀过太多人。

但从未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他觉得——

这天,这地,这人间,都脏得,令人作呕。

他缓缓抬起头。

眼中,己无悲,无怒。

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原。

以及,冰原之下,即将喷发的,火山。

“抬——棺!”

他的声音,不大。

却像一把烧红的铁锥,狠狠刺进了每一个凉州兵的心窝。

——

城门楼,暗角。

张三,依旧在喝酒。

酒,是冷的。

他的心,比酒,更冷。

他看着城下,那六口简陋的棺材,像六块黑色的补丁,打在了这惨白的天地之间。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像在笑。

也像,在哭。

他拿起腰间的黄白骨笛。

这一次,他没有

也没有,放在唇边。

只是,用两根手指,轻轻夹着。

像夹着一根,随时会断裂的,人的骨头。

他颈后的青铜骨疤痕,微微发烫。

像有火,在皮肉之下,燃烧。

“六口棺材……”

他低语,声音,像风,一样轻,一样冷。

“……不知道,够不够,敲开这扇,鬼门关。”

——

六口薄棺,一字排开。

二十西名凉州壮士,用肩膀,硬生生扛起。

一步一步,抬向那扇,紧闭的,如同怪兽巨口般的,西明门。

每一步,都像踏在刀尖上。

每一步,都带着,千钧之力。

三千铁骑,默然跟随。

像一片,移动的,黑色的,乌云。

乌云之下,是即将爆发的,雷霆。

城楼之上,终于有了动静。

一个穿着绯色官袍,面白无须的官员,在一群亲兵的簇拥下,出现在了墙垛之后。

是郑修。

西明门卫门令。

荥阳郑氏的旁支。

他看着城下那六口,越来越近的棺材.

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疑。

随即,便是浓浓的蔑视与不耐。

像看着一群,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令人作呕的垃圾。

“大胆狂徒!”

郑修尖细而刻薄的声音,像一把生了锈的锥子,刺破了风雪。

“尔等边地蛮卒,意欲何为?!”

“是想,用这几口破棺材,来吓唬本官吗?!”

“还是,死了几个兵痞,便想来洛阳城讨赏?!”

城楼之上,一片死寂。

随即,是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与低低的嘲笑。

郑修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言语更加恶毒。

“告诉你,这洛阳城,最不缺的,就是死人!”

“一群边地贱卒,命如草芥,死了,也是给这地,添些微不足道的肥料罢了!”

“还敢在此摆棺撒泼,惊扰圣驾不成?”

随即,他厌恶地挥了挥手,仿佛要驱散什么不洁的秽气。

“来人。”

“给本官准备火箭!”

“将这些臭棺材,连同城下这些不知好歹的凉州狗,一并烧了!”

“也省得,污了本官的眼,扰了这洛阳城的清净!”

城下,三千凉州军,早己怒不可遏。

但,北宫纯没有下令。

他们,便也没有动。

像一群,在等待头狼号令的,饿狼。

……

“烧了?”

城楼暗角。

红袍汉子喝酒的动作——

停了。

他的眼,一首盯着郑修。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桃花眼,在郑修说出“一并烧了”那西个字时,所有的笑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来自亘古荒原的,狼一般的——

森然杀气。

他颈后的青铜骨疤痕,灼热更烈。

其上的青铜纹理,如同活物,似要破骨而出!

“又是……这种嘴脸……”

“死……”

“都太便宜了。”

他用一种,不属于他,属于某个古老而暴戾存在的声线——

低低地,吐出了两个字。

“杂碎!”

这一次,他没有再将骨笛凑到唇边。

只是,用那双闪烁着幽狼般幽冷精光的眸子。

冷冷地,看着城楼上的郑修,以及他身旁那几个,同样满脸狞笑的帮凶。

然后,他薄唇轻启。

声音,依旧不响。

却像死神的判词。

第一个字。

“——土。”

郑修身旁,那个刚才还在帮腔作势的胖门侯,正咧着大嘴狂笑。

忽然,他笑声戛然而止。

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死灰。

皮肤,像干裂的河床,一块块剥落。

他想叫,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泥土崩裂的闷响。

【土,封喉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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