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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破冰点金术

执掌风 梦幻的虚幻 6504 字 2025-06-16

滚烫的土炕如同母兽温软的怀抱,将连日来浸入骨髓的寒气一丝丝驱散。小梅裹在那条带着浓重烟味和汗味的粗布里,蜷缩在炕头最暖和的位置,呼吸渐渐平稳悠长,冻得青紫的小脸终于透出了一点点血色。陈林靠坐在炕沿边,身体依旧疲惫得如同散了架,紧绷的神经却在温暖和食物的抚慰下稍稍松弛。他小口啃着那块抹了猪油的烤饼,粗糙的苞米面颗粒刮着喉咙,猪油的腥腻在口中化开,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却充盈着每一个饥饿的细胞。

二姑姥爷王守田沉默地坐在炕桌另一端,就着昏暗的油灯光,用一把小刀笨拙地削着一截松木,似乎在做什么小玩意儿。木腿偶尔摩擦地面,发出轻微的“滋啦”声。屋里很安静,只有柴火在灶膛里噼啪作响,以及窗外永不停歇的风雪呜咽。这沉默带着一种饱经风霜的包容,没有追问,没有审视,只有粗粝的接纳,反而让陈林紧绷的心防卸下了些许负担。

吃饱后,巨大的困倦排山倒海般袭来。陈林抱着膝盖,头一点一点地打起瞌睡,眼皮沉重得再也抬不起来。意识模糊前,他看到二姑姥爷拖着木腿,从炕柜里抱出一床同样陈旧、打着补丁但还算厚实的棉被,轻轻地盖在了他身上……

这一觉,昏天黑地。没有警笛,没有追杀,没有冰冷的车厢和呼啸的寒风。梦里只有无边无际的温暖和踏实得令人心头发酸的安稳。

不知过了多久,陈林被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惊醒。他猛地睁开眼,发现窗外天色己经大亮,虽然依旧灰蒙蒙的,但风雪似乎小了些。咳嗽声来自炕桌旁——二姑姥爷佝偻着背,正用一块破布捂着嘴剧烈咳嗽,脸憋得通红,身体随着咳嗽一阵阵颤抖。

“二姑姥爷!”陈林急忙掀开被子起身,倒了一碗灶台上温着的热水递过去。

王守田接过碗,喝了几口,总算压下了咳嗽,喘着粗气摆摆手:“老毛病……气管不好……开春就好了……”他放下碗,浑浊的目光落在陈林脸上那道狰狞的伤口上,“你这伤……得想法子弄点正经药……冻烂了可麻烦。”

陈林下意识摸了摸脸上结痂发硬的伤口,火辣辣的刺痛感依然清晰。药?钱?他下意识地捂紧了口袋。口袋里只剩下几张皱巴巴、加起来不超过五块钱的毛票。这点钱,买药?还是给小梅买点正经吃的?他抬头看向炕头,小梅还在熟睡,小脸在温暖中恢复了红润,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二姑姥爷……”陈林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启齿的羞赧,“我……我们身上的钱……不多了……”巨大的窘迫让他脸色涨红。寄人篱下己是难堪,还要开口哭穷。

王守田似乎早就料到,布满皱纹的脸上没什么波澜。他指了指墙角堆着的几根粗大的松木柈子(劈柴),和一把豁了口的斧头:“屯里老张家,后个儿要给闺女办喜事,要两担硬柴火,一担给五毛钱。今儿个天还行,你想干,就去后山那片林子边,捡点风刮下来的干枝子,劈好了挑过去。力气活,累点,现钱结。”

砍柴?卖柴火?五毛钱一担?陈林愣住了。他从小在工厂家属院长大,对体力劳动的概念仅停留在书本和父亲的抱怨里。看着墙角那把沉重的破斧头,再看看自己这双细嫩、此刻还有些冻伤的手,心里打鼓。但眼下的困境如同冰冷的现实,狠狠抽打着他——没有挑三拣西的资格!五毛钱,能买个最便宜的冻疮膏,或者给小梅买个带糖馅的豆包!

“我干!”陈林没有丝毫犹豫,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走过去,弯下腰,用尽力气才将那把沉甸甸、斧柄油滑的破斧头提了起来。冰冷的铁质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

“后山道滑,林子边上的捡,别往里走,有野牲口。”王守田叮嘱了一句,又拖着他的木腿,摸索着从炕柜里翻出一副磨得发亮、指关节处缠着厚厚布条的老旧棉手闷子(棉手套),递给陈林,“戴上这个,省得磨烂手。”

陈林接过那副带着老人体温和汗渍的手闷子,笨拙地套在手上。一股混合着烟草和松木气息的味道涌入鼻腔。这不是怜悯,是生存的经验和最基本的工具。他点点头,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推开了沉重的木门。

屋外的寒气瞬间包裹了他。雪停了,但风依旧冷硬如刀。屯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缕炊烟笔首地升上铅灰色的天空。陈林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屯子后山走去。雪很深,一脚下去没过小腿肚,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沉重的斧头在他手中像是个不听话的累赘,不断磕碰着他的小腿。

后山脚下一片稀疏的松林。果然如二姑姥爷所说,林边的雪地上散落着不少被风雪刮断的枯枝。陈林放下斧头,开始弯腰捡拾。看似简单,但在厚厚的积雪中弯腰、扒拉、拖曳,很快就让他气喘吁吁,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冰冷的汗水浸湿了贴身的破秋衣,再被寒风一吹,冻得他牙齿咯咯作响。手上的棉手闷子很快被粗糙的树枝划破,露出里面的棉絮,冷风嗖嗖地往里灌。

捡够一堆,他拿起那把沉重的破斧头,尝试着将一根较粗的枯枝架在另一块石头上劈开。第一次挥斧,斧刃歪歪扭扭地砍在一边,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第二次,他用尽全力,斧头带着风声落下,“咔嚓”一声脆响,枯枝应声而断!但巨大的反震力也让他虎口剧痛,手臂一阵发麻!零星的木屑崩溅到他脸上,沾在尚未愈合的伤口上,带来一阵刺痛。

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又咸又涩。寒风刮在汗湿的脸上,如同刀割。每一次挥斧,每一次弯腰拖拽柴捆,都是对意志和体力的双重压榨。不到半个小时,陈林的棉袄后背就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冷热交替,难受至极。双臂如同灌了铅,每一次抬起斧头都异常艰难。手上的冻疮在摩擦挤压下开始溃烂,渗出黄水,每一次用力握住冰冷的斧柄都带来钻心的疼痛。

放弃的念头无数次闪过脑海。回到那温暖的土炕上,蜷缩起来……但他一闭上眼,就是小梅醒来后那双依赖而清澈的眼睛,是二姑姥爷咳嗽佝偻的背影,是滨江那染血的包裹和父亲喷涌而出的鲜血!

“啊——!”陈林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如同受伤的幼兽,再次高高举起了沉重的斧头,狠狠地劈向面前的枯木!木屑纷飞,发出沉闷的断裂声!仿佛劈开的不是木头,而是压在他身上那沉重如山、令人窒息的命运!

单调而艰苦的劳作持续了整个上午。汗水流了又干,干了又冻,在衣服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壳。手上冻疮溃烂的地方被汗水渍得生疼,渗出的血水染红了破旧的棉手闷子。当他终于将两担结结实实、捆扎得像模像样的硬柴火挑在肩上时,瘦弱的身体被压得深深弯了下去,肩头的扁担如同烧红的铁条,深深勒进皮肉里!每走一步,脚下的积雪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挑着沉重的柴担,一步一晃地回到屯子,找到办喜事的老张家。管事的汉子叼着烟卷,斜着眼打量着陈林和他肩上那两捆分量十足的柴火,又看了看他那张还带着伤痕、布满汗水泥渍的年轻脸庞和那双冻得像胡萝卜、缠着破布的手。

“行,小子,力气不差。”汉子吐了口烟圈,倒也爽快,从兜里摸出两张皱巴巴的两毛钱和一张一毛的钱票,拍在陈林沾满木屑的手里。“一块钱,拿好喽!下次有活还叫你!”

一块钱!三张薄薄的纸票,沾着汗水和木屑,静静地躺在陈林滚烫的掌心。这微不足道的一块钱,却比他过去握着那沾血的180块“大团结”时,感觉更加沉重!这是他用几乎透支的体力,用淋漓的汗水和溃烂的双手,从这片冰封的荒原上,硬生生劈砍、捡拾出来的!这是真正的生存之钱!

巨大的疲惫和酸痛瞬间席卷全身,几乎让他立刻瘫倒。但看着手里那三张纸币,一种从未有过的、踏踏实实的力量感,混合着难以言喻的酸楚和骄傲,从他那几乎被疲劳掏空的胸腔里悄然滋生。他挺了挺被压弯的脊梁,将钱紧紧攥在手心,那冰冷的触感此刻却无比炙热。他没有立刻去买冻疮膏,也没有买豆包,而是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朝屯子角落那个只挂着一个小木牌、散发着浓重草药味的小赤脚医生家走去。他要先给小梅买一盒最便宜的止咳糖浆——昨晚她睡着后,也咳了好几声。

风雪依旧笼罩着靠山屯。但当陈林拿着那盒棕色的糖浆和一袋最廉价的水果硬糖(那是给小梅的奖励),再次踏着积雪走向那座低矮泥坯房时,他的脚步虽然依旧沉重,却不再踉跄。肩上似乎卸下了无形的枷锁,又仿佛扛起了更真实的责任。冰封的土地下,第一枚微小的种子,正用他淋漓的汗水和满手的血泡,艰难地撬开冻土,渴望着破土而出的生机。劳动,不再是书本上的词汇,而是汗水和疼痛换来的尊严,是活下去最坚实的基石。他知道,这条路漫长而艰辛,但至少,他迈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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