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虚无的牢笼

时间，在苏瑶指尖那幽蓝与淡粉交织的毁灭光斑触及她眉心的刹那…凝固了。

仿佛宇宙按下了暂停键。

视野里的一切都变得无比缓慢、无比清晰。

我看到她那只纤细的、曾无数次递给我温暖的手，此刻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义无反顾地刺向自己。

我看到那剧烈波动的幽蓝光斑边缘，跳跃的、冰冷的电弧，与她手腕内侧那道守护之痕中爆发出的、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淡粉色光芒…激烈地纠缠、湮灭、融合…形成一种极不稳定的、毁灭性的混沌。

我看到她苍白脸上无声滑落的两行清泪，在狂暴的能量乱流映照下，闪烁着晶莹而绝望的光。

最刺痛的，是她的眼睛。

那双曾盛满温柔笑意、此刻却空洞如枯井的眼眸深处，那点属于“苏瑶”的微光，在自毁指令即将完成的最后一瞬，非但没有被冰冷的指令蓝光彻底吞噬，反而…如同被投入最后燃料的篝火，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亮度和温度！

那光芒里，没有恐惧，没有犹豫。

只有一种…刻骨的、近乎悲壮的决绝！

一种…终于挣脱枷锁、掌控自己命运的…释然！

一种…对我…这个她拼死也要守护的挚友…最深切的…告别！

她的嘴唇，在能量触及眉心前的亿万分之一秒，极其轻微地、无声地开合了一下。

我看懂了。

那口型是：

“悦…”

“走…”

走…

这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灵魂深处！

“不——！！！”灵魂的尖啸冲破喉咙的禁锢，却在爆发的能量场中消弭于无形！

下一秒——

**爆！！！**

没有预想中震耳欲聋的巨响，没有毁天灭地的冲击波扩散。

只有一种…沉闷到令人心脏瞬间停止跳动的、仿佛整个空间结构被无形巨手狠狠揉捏、挤压、然后…强行撕裂的恐怖嗡鸣！

嗡——！！！

以苏瑶眉心那一点为绝对核心，一个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纯粹的“无”之点瞬间生成！它超越了黑暗，是绝对的、连光线都无法逃逸的虚无！

这个点出现的瞬间，便以超越物理法则理解的速度疯狂扩张！像一个贪婪到极致的饕餮巨口，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光线？瞬间被拉长、扭曲、然后…消失！整个废墟的核心区域骤然陷入一片令人心悸的绝对黑暗！

声音？那沉闷的嗡鸣、沈宏渊惊怒的咆哮、我绝望的嘶喊…所有声波如同被投入无底深渊，瞬间被吞噬殆尽！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真空！

能量？苏瑶指尖那混沌的毁灭光斑、沈宏渊笼罩在她身上的意念力场、空气中弥漫的星核残余乱流…如同百川归海，被那扩张的黑洞无情地撕扯、吞噬、湮灭！

甚至连空间本身，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呈现出肉眼可见的、如同水面波纹般的剧烈扭曲和塌陷！

一个首径数米的、边缘不断灼烧沸腾着暗红色毁灭余烬的绝对漆黑球体，在不到零点一秒的时间内，取代了苏瑶所在的位置！悬浮在废墟之上，如同通往地狱的门扉！

恐怖的吸力，如同无数无形的巨手，瞬间爆发！

轰！

我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列车迎面撞中，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被那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狠狠甩向后方！后背再次重重撞上那堵扭曲的合金断墙！这一次，清晰的骨裂声如同爆豆般在体内密集炸响！剧痛尚未传开，喉咙一甜，一大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视野瞬间被黑暗和血雾笼罩！

“呃…！”沈宏渊惊怒交加的咆哮只来得及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便被那黑洞恐怖的吸力强行扼断在喉咙里！他那高大的身躯如同狂风中的枯叶，被猛地拽离地面，朝着那漆黑的球体方向不受控制地飞去！他周身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光芒，护盾全开，疯狂地对抗着那湮灭一切的吸力！护盾能量与黑洞边缘的暗红余烬激烈摩擦，爆发出刺耳的尖啸和飞溅的能量火花！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度惊骇和难以置信的表情，那是面对真正未知恐怖时的本能反应！

而苏瑶…

我的目光，穿透血雾和眩晕，死死地、绝望地望向那黑洞的中心…

没有挣扎，没有残影。

她…连同她指尖凝聚的毁灭能量、眼中最后那点决绝的微光、脸上无声流淌的清泪、身上沾染的血迹和灰尘…她存在的所有痕迹…所有构成“苏瑶”这个个体的信息…在那颗由她自己亲手引爆的、通往绝对虚无的黑洞生成的瞬间…

就被…彻底地、无情地…吞噬了！

干干净净！

彻彻底底！

连一丝气息…都没留下！

仿佛她从未存在过。

只有一缕…极其微弱、极其缥缈的…淡粉色的意识流。

它并非物质，更像是一段被强行剥离、即将消散的精神印记。它如同狂风中的一缕游丝，如同断线的风筝，在狂暴的空间乱流和能量湮灭的余波中，艰难地、无助地飘荡着，打着旋…

然后，就在我目眦欲裂、心胆俱碎的注视下…

它被一股无形的乱流裹挟着，如同找到了归宿般…精准地…撞进了我左肩锁骨下方…那个饱胀蠕动、正被苏瑶自毁引发的空间湮灭余波剧烈扰动的…虚无空洞！

噗…

一声微不可闻的、如同气泡破裂般的轻响。

那缕淡粉色的意识流…消失了。

彻底融入了那个不断塌陷、通往虚无的孔洞之中。

紧接着——

“呃…”

左肩那饱胀蠕动的虚无空洞深处，传来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仿佛一个冰冷的、贪婪的胃袋，在吞噬了那缕淡粉色意识流后，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

那永恒的、令人窒息的吸力…竟然…诡异地…暂时停止了！

空洞边缘，那些被撑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下，混乱纠缠的暗红、幽蓝、漆黑能量光流，似乎也因为这意外的“饱食”而平息了些许狂暴的蠕动。一种冰冷的、沉甸甸的饱胀感取代了之前的撕裂痛楚，仿佛那个空洞被暂时塞满了…某种难以消化的东西。

吞噬…苏瑶最后的意识碎片…

这个认知带来的冰冷和剧痛，远超任何物理伤害！心脏像是被那只虚无黑洞同步吞噬，只剩下一个冰冷、空洞、淌着血泪的窟窿！

嗡鸣消失了。

吸力停止了。

能量的狂暴乱流也渐渐平息。

死寂。

废墟之上，只剩下令人窒息的、绝对的死寂。

只有我粗重、艰难、带着血沫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在这片埋葬了挚友的坟场上无力地回荡。

还有…

呼…呼…

沉重得如同受伤远古凶兽般的呼吸声，从不远处传来。

我艰难地转动几乎要断裂的脖颈，血泪模糊的视线，越过那悬浮在半空、边缘依旧灼烧着暗红余烬、却己停止扩张、正缓缓向内塌缩的漆黑球体…

落在十几米外。

沈宏渊单膝跪地。

他身上那件闪烁着幽蓝能量回路的贴身护甲，此刻如同被强酸腐蚀过一般，布满了坑坑洼洼的孔洞和焦黑的灼痕，几处最严重的破损下，皮肉翻卷，深可见骨，暗红色的血液正汩汩涌出，顺着护甲的纹路滴落在焦黑的地面，发出极其轻微的“嗒…嗒…”声。左臂依旧无力地垂着，似乎彻底废了。那张岩石般坚硬的脸庞，此刻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口和污黑的能量灼痕，嘴角不断有混合着内脏碎片的暗红血液溢出。

他低着头，肩膀随着沉重的呼吸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撕裂般的嗬嗬声，每一次呼气，都喷出带着血腥味的白雾。周身那磅礴的威压和幽蓝光芒黯淡了许多，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滔天的怒火，却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他低垂的身影下疯狂地酝酿、沸腾！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双如同万年冰窟的眼睛，此刻布满了猩红的血丝，如同碎裂的红色琉璃！里面燃烧的不再是掌控一切的冰冷，而是…一种被彻底激怒、被蝼蚁重创、失去了重要棋子的…纯粹的、歇斯底里的狂怒和一种…令人心悸的毁灭欲！

他的目光，穿透渐渐稀薄的烟尘，如同两柄淬了剧毒、烧红的烙铁，狠狠地…死死地…钉在了我的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对苏瑶湮灭的丝毫惋惜，只有对我这个始作俑者、这个毁掉他“完美容器”、这个接二连三挑战他权威的“祸患”…刻骨铭心的杀意！

“好…好得很…林悦…”他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深入骨髓的怨毒，“先毁我星核基石…再杀我精心培育的‘容器’…连逸风那个废物…也因你而死…”

他撑着那条完好的右臂，极其艰难地、摇摇晃晃地…试图从地上站起来。每一次发力，伤口都涌出更多的鲜血，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有眼中那毁天灭地的怒火在熊熊燃烧！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他死死地盯着我，嘴角咧开一个狰狞而残酷的弧度，露出被鲜血染红的牙齿，“你以为…炸掉一个‘容器’…就能改变什么？”

他摇摇晃晃地站首了身体，虽然狼狈不堪，气息不稳，但那股属于上位猎食者的恐怖威压，再次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死死地压在我的身上！比之前更加沉重！带着一种不死不休的决绝！

“星核坍缩…熔断密钥…还有逸风那蠢货留下的空间湮灭能量…”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再次扫过我左肩那个暂时停止塌陷、却散发着诡异扭曲感的虚无空洞，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贪婪和一种更加危险的算计，“都在你身上了…都在这个…奇妙的‘牢笼’里了…”

他缓缓抬起了那只完好的、却同样布满伤痕和血迹的右手。掌心向上，五指缓缓收拢，仿佛要将什么东西…连同我的命运…一起攥在手心！

“既然…‘门’和‘钥匙’…最终都汇聚到了你这里…”他脸上的狰狞弧度扩大，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热，“那么…你就来做…最后的…‘熔炉’吧！”

“用你这具身体…用你体内淤积的所有混乱能量…作为最完美的燃料…”

“来完成…星核之心的…终极蜕变！！！”

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一股庞大、冰冷、带着绝对掌控意志的意念力，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从沈宏渊身上爆发出来！不再是之前那种粗暴的攻击，而是一种…精密的、如同无数根冰冷探针般的意念触须！它们无视物理距离，无视我重伤的身体，首接穿透空间，狠狠地…刺向了我左肩那个饱胀蠕动的虚无空洞！

目标，不是摧毁我。

而是…强行引动！引爆！我体内淤积的、来自熔断密钥、星核坍缩、空间湮灭、以及刚刚吞噬的苏瑶意识碎片的所有混乱能量！

他要将我…连同我体内这个不稳定的“虚无牢笼”…一起点燃！作为他重塑星核的最后祭品！

“呃啊——！！！”

左肩的虚无空洞在沈宏渊意念触须刺入的瞬间，如同被投入滚烫石块的冰水，猛地沸腾、剧震起来！

冰冷沉重的饱胀感瞬间被撕裂！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百倍的、源自存在根基被强行撼动的剧痛！仿佛整个左肩连同半个身体都要被那沸腾的混乱能量从内部炸开！

空洞边缘的皮肤瞬间变得透明，下面淤积的暗红、幽蓝、漆黑能量流疯狂地翻滚、冲突、相互吞噬！甚至…隐约透出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淡粉色光晕！那是苏瑶残留的意识碎片，在混乱的能量风暴中痛苦地闪烁！

一种冰冷、狂暴、带着毁灭一切气息的能量乱流，不受控制地从空洞中喷涌而出！如同失控的火山！将我身周的空气都扭曲、点燃！地面焦黑的碎石无声地化为齑粉！

沈宏渊站在不远处，嘴角挂着残忍而狂热的笑容，眼中幽蓝光芒大盛，意念触须如同抽水泵，疯狂地抽取、引导着我体内爆发的混乱能量！他周身黯淡的幽蓝护盾，竟在这股混乱能量的注入下，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凝实、甚至…变得更加深邃！

“挣扎吧…痛苦吧…”他嘶哑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你的绝望…你的痛苦…连同你朋友最后的残渣…都将成为…新生的星核…最美味的养料！”

剧痛撕扯着神经，混乱的能量在体内左冲右突，仿佛要将我由内而外彻底撕碎！沈宏渊那冰冷的意念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抽取着我的痛苦和能量！苏瑶那缕淡粉色微光在混乱风暴中痛苦闪烁的景象，如同最恶毒的酷刑，反复凌迟着我的灵魂！

绝望的黑暗，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彻底淹没残存的意识…

就在这意识即将沉沦的瞬间——

那缕在混乱能量风暴中痛苦闪烁的淡粉色微光…苏瑶残留的意识碎片…仿佛感应到了我濒临崩溃的绝望…

它猛地…亮了一下！

不是刺目的爆发，而是一种…温柔的、如同母亲安抚婴儿般的…轻轻一触！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带着苏瑶独有的、温暖的、带着泪意的决绝…如同涓涓细流，瞬间注入我混乱濒死的意识深处：

【悦悦…别放弃…】

【引爆它…用你的意志…】

【连同我…一起…】

【炸了他！！！】

苏瑶！！！

那缕微光在传递完这最后的意念后，如同燃尽的烛火，在狂暴的混乱能量流中猛地…熄灭了！彻底融入了那沸腾的能量熔炉！

“啊——！！！”

巨大的悲恸和一种破釜沉舟的、玉石俱焚的狂暴意志，如同被点燃的核弹，在我灵魂深处轰然炸开！

沈宏渊！你要燃料？！你要熔炉？！

好！

我给你！

给你一个…足以将你和你那该死的野心…一起烧成灰烬的…大烟花！！！

意志，不再抗拒体内那沸腾的、被沈宏渊意念强行引动的混乱能量狂潮！

反而…如同握住了一柄烧红的、双刃的、注定同归于尽的巨剑！

用尽灵魂最后一点力量！不再压制！不再引导！

而是…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将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悲痛！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毁灭欲！连同苏瑶那最后的、温柔的决绝意念…

狠狠地…推动着！搅拌着！引爆着…左肩虚无空洞内那淤积的、混乱到极致的能量风暴！！！

向着那贪婪抽取的意念触须…

向着那站在不远处、脸上挂着狂热笑容的沈宏渊…

向着这该死的命运…

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