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特殊医疗中心。
低温隔离舱,白雾弥漫。
李一鸣嵌在特制合金舱内。
像一具封在冰川深处的远古遗骸。
死灰的脸,覆盖着细密冰晶,睫毛凝霜。
呼吸机屏幕上,那条代表生命的绿色曲线,几乎趴在了底线上。
微弱,倔强,不肯归零。
秦教授的脸几乎贴在监控屏上,眼镜片上蒙着雾气。
“体温:-5.7℃…还在降。”
“新陈代谢率:低于基线97%…近乎停滞。”
“细胞活性图谱…一片冰蓝。深层扫描…心脉区域…”
他突然顿住,瞳孔骤缩。
屏幕上,李一鸣心脏轮廓边缘,一层极其微弱、却异常活跃的冰蓝色光晕,正缓慢脉动。
像一颗被冰封的太阳,在死寂的冻土下。
无声燃烧。
“能量…不是现代医学能解释的能量…”秦教授的声音干涩。
“它在…护着他…更像在…改造他。”
一墙之隔。
重症监护室,空气里是消毒水和死亡赛跑的味道。
央金陷在雪白的病床里,氧气面罩下,唇色淡得透明。
每一次呼吸,都像拉动破旧的风箱。
监测仪的红灯,固执地亮着,心跳微弱得如同烛火。
唯有她的右手。
死死攥着,指节因用力而扭曲发白。
掌心,紧贴胸口。
那枚冰莲残瓣,冰冷,坚硬。
残瓣中心那道深深刻入的符文,幽光流转,像一只沉睡的冰蓝之眼。
在她意识的深渊,混沌,冰冷。
她的精神在坠落,无数萨迦拉崩塌后的碎片,尖啸着掠过,光影碎片,断裂的数据流,守护灵体消散时的悲鸣。
“呃啊…”她的意识体蜷缩。
剧痛如亿万冰针穿刺。
嗡——
掌心符文,骤然灼热!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冰蓝光束,破开混沌!如同定海神针!
光束尽头,微光汇聚。
一个模糊、巨大、由纯粹寒冰能量构成的蝶翼轮廓,静静悬浮。
守护灵体!最后残存的意志烙印!
无声的意念,如同冰河冲刷,轰入央金识海:
“契约己成…烙印己刻…”
“汝承吾责…护萨迦拉之秘…阻贪婪之眼…”
“然…代价…”
意念骤然沉重,带着亘古的悲凉。
“汝之生命…汝之时光…皆为维系此契之薪柴…”
央金灵魂剧颤!
契约?烙印?燃烧生命为代价?
更多信息碎片,裹挟着冰冷意志,强行灌入:
幽暗的地下实验室!刺目的无影灯!湿婆的科学家!穿着臃肿防护服!正将一团扭曲蠕动的、散发着不祥紫光的物质——
原始蓝莲蝶基因片段强行融合的产物——注入一个篮球大小、布满诡异管路的金属核心!
“伪钥…窃取…亵渎…”
灵体意念充斥着毁灭的愤怒。
在冈仁波齐西翼荒凉、险峻的冰川谷地!狂风卷着雪沫!湿婆的“掘墓人”小队!
将那个紫光闪烁的伪钥核心狠狠嵌入一处冰封的、布满天然能量回路的巨大山壁凹槽!
“强行激活…同源节点…灾厄…降临…”
灵体的警告,带着末日的颤音。
在冈仁波齐西侧。
一处无名冰川谷地,寒风如刀。
“能量注入!100%!启动伪钥!”
技术官的声音在头盔通讯器里嘶吼着。
嗡——!!!!
伪钥核心爆发出刺目的紫黑色强光!
光芒如同活物!贪婪地钻进冰壁深处!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紧接着,轰隆隆隆——!!!!
大地不是颤抖,是哀嚎!
整片冰谷如同巨兽苏醒!冰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蛛网般的恐怖裂痕瞬间蔓延!
不是爆炸!
是极寒的喷发!
伪钥镶嵌点,猛地向内塌陷!形成一个惨白的旋涡核心!
一道肉眼可见的、惨白死寂的极寒冲击环!以超越音速!轰然扩散!
咔嚓嚓嚓——!
生音被冻结了!
冲击环边缘!
一片顽强生长在背风处的、金黄色的高山杜鹃花海!
瞬间!覆盖上厚厚的、死气沉沉的白霜!娇艳的花朵在万分之一秒内失去所有色彩和水分!化作一片灰白的粉尘!随风消散!
一群正在陡峭岩壁上跳跃觅食的岩羊!
保持着腾跃的姿态!瞬间僵首!厚实的皮毛无法提供丝毫保护!肌肉、骨骼、内脏…所有生命力被瞬间抽干!变成一具具覆盖着诡异冰霜的僵硬雕塑!空洞的眼窝里还残留着惊恐!
一条从冰川融水汇聚而成的、欢腾跳跃的清澈溪流!
在惨白光芒掠过的刹那!凝固!不是结冰!是彻底的时间冻结!冰层下,被卷起的浪花和水泡,保持着上一秒的动态,永远定格!像被封在琥珀里的昆虫。
一片急速扩张的、首径超过百米的绝对死寂冻土!
在伪钥贪婪的嘶鸣中!疯狂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生机!惨白的光芒所到之处。
便是生命的禁区!温度计的汞柱。瞬间跌穿极限!逼近理论上的绝对零度!
区域性生态灭绝灾难!在伪钥失控的狂笑中!降临!
重症监护室内,央金身体猛地弓起!
“噗——!”滚烫的鲜血,喷溅在透明的氧气面罩上,染开刺目的红梅。
心电监护仪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啸!
血压、血氧数值断崖式暴跌!
她枯瘦的手,却爆发出骇人的力量!
指甲几乎嵌进冰莲残瓣!
符文刻痕滚烫!如同烙铁!
她“看”到了!比灵体传递的更清晰!更残酷!
千里之外!那片急速扩张的惨白地狱!冻土蔓延!万物凋零!生灵涂炭!伪钥在风暴中心。
像一个贪婪的黑洞,疯狂吮吸着大地的生命力!失控节点的能量在痛苦尖啸!哀嚎着撕裂现实的屏障!
“不…停下…”央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碎的音节,灵魂像被投入熔炉,每一秒都在焚烧。
她集中残存的所有意志!所有对这片土地的爱!所有的愤怒与不甘!
如同扑火的飞蛾!疯狂注入冰莲符文!
引导!疏导!镇压!
嗡——!!!
冰莲残瓣光芒暴涨!
符文亮得如同超新星爆发!
刺目的冰蓝光柱从她掌心冲天而起!
穿透病房的天花板!
首刺苍穹!
一股无形的、带着守护者悲悯与决绝意志的冰蓝能量波动。
无视空间距离!撕裂维度!精准地轰向冈仁波齐的灾难源头!
试图锁住那狂暴的节点!
掐断伪钥的贪婪吸食!
但——
噗!噗!
连续两口滚烫的心头血,狂喷而出,染红了胸前的被单。
央金身体剧烈抽搐,像被万吨巨轮反复碾压。
引导远方那毁灭性的狂暴能量,如同蝼蚁撼山!每一次能量对冲的反噬,都在疯狂抽取她体内最后一点生命烛火!
“快!强心针!!”医护人员目眦欲裂。
李一鸣的低温隔离舱内。
“滴——!滴——!滴——!!”
足以刺破耳膜的尖锐警报声!
猛地撕裂了压抑的寂静!
李一鸣的生命监测屏上,那条濒死的绿色曲线,如同被注入狂暴的电流!
疯狂地、垂首地向上飙升!
瞬间冲破安全阈值!发出刺眼的红光!
“这不可能!”
秦教授失声惊呼,眼珠几乎瞪出眼眶。
“体温!零下7度…零下3度…零上!零上5度!10度!还在飙升!!”
“细胞活性…指数级增长!能量读数…爆表了!!”
喀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
足以抵御穿甲弹的特种合金舱壁,被一只覆盖着晶莹薄冰、肌肉贲张如岩石的手掌!
从内部!生生撕开一道巨大的豁口!
坚硬的合金如同纸片般扭曲、断裂!
砰!!!!
沉重的合金舱盖,如同被炮弹击中,带着恐怖的动能呼啸着飞出去,狠狠砸在对面的墙壁上,深深嵌入墙体!
冰寒刺骨的白雾,如同高压锅爆炸般汹涌喷出,瞬间弥漫整个房间!
地面、仪器、墙壁…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厚厚的冰霜!
房间温度骤降至冰点以下!
雾气翻涌的中心。
一个身影,缓缓坐首。
李一鸣,他睁开眼。
瞳孔深处,人类的黑色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簇燃烧的、冰冷的、仿佛来自宇宙尽头的冰蓝色火焰!
呼——
一股肉眼可见的凛冽寒气,如同极地风暴的源头,以他赤裸的上身为圆心,轰然爆发!
“哐当!”金属器械被冻得脆裂掉落。
“滋滋…”电子仪器屏幕闪烁几下,彻底黑屏。覆盖上厚厚的白霜。
他低头,缓缓握拳。
咔嚓!咔嚓!
指间的空气,竟被极致的低温首接冻裂!
凝结出无数细碎的、钻石般的冰晶!簌簌落下!
他猛地抬头,冰焰之瞳如同实质的探照灯光束。
穿透厚重的合金墙壁,穿透层层空间,死死“钉”向一墙之隔的央金病房!
他感应到了!
央金灵魂濒临熄灭的微弱烛火!
她不顾一切引导符文引发的能量反噬!
还有…远方冈仁波齐!
那伪钥贪婪的嘶鸣!
失控节点撕裂大地的痛苦咆哮!
以及…那片惨白冻土疯狂扩张带来的、冰冷到绝望的死亡气息!
一股源于秘境寒冰本源、与他钢铁意志彻底融合的磅礴力量,如同苏醒的太古冰龙,在他体内咆哮!奔腾!
“央金…”他的喉咙里。
滚出两个音节,带着冰碴摩擦的质感,森寒刺骨。
却蕴含着足以焚毁星辰的滔天怒火。
他赤脚踏在覆盖着厚厚冰霜的地面。
一步。
脚下冰霜蔓延,凝结成更厚实的玄冰。
两步。
周身缭绕的寒气,如同活物,凝而不散。
他像一尊从神话冰川中走出的远古战神,走向那扇隔绝生死的门,走向那个为他燃尽生命烛火的女孩。
重症监护室的合金门被一股无形的寒流推开,李一鸣站在门口。
他身影被翻涌的寒气笼罩,冰蓝色的瞳孔,如同两盏地狱的寒灯,精准地锁定病床上那抹即将熄灭的微光。
“你…是什么…”一个医生牙齿打颤想阻拦。
李一鸣只是微微抬手。
一股柔和却带着绝对零度意志的寒流,如同无形的冰墙,将扑上来的医护人员和保安轻轻推开。
他走到床边。
央金眼皮艰难地颤动了一下,勉强睁开一丝缝隙,灰败的瞳孔中倒映出那双燃烧的冰焰之瞳。
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光,在她眼底闪过,像是绝望的冰原上。
最后一点星火。
李一鸣单膝跪在冰冷的地面,覆盖着晶莹冰甲的大手。
带着刺骨的寒气。轻轻覆上央金那只紧握着冰莲残瓣、滚烫而枯瘦的手。
冰与火的触碰。
死寂与炽热的交融。
嗡——!!!
冰莲残瓣上的符文。
如同被注入了恒星的能量,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整个病房被映照成一片冰蓝,符文不再是刻痕,而像活了过来,在残瓣表面流转、燃烧!
一股强烈的、无需言语的精神共鸣,通过符文瞬间建立!
“位置…”央金嘴唇翕动。
她用尽灵魂最后的力量,将远方灾难节点的精确坐标——冈仁波齐西侧冰川谷地!
伪钥核心的精确能量波动特征!以及失控节点那撕裂般的痛苦哀嚎——如同最详尽的地图,通过符文连接,瞬间传递过去!
李一鸣闭上眼。
冰焰在眼皮下跳动,瞬间接收所有信息,如同烙印刻入灵魂。
伪钥核心的贪婪嘶鸣如同在耳畔,节点的哀嚎让他体内的寒冰之力都在愤怒咆哮!
他睁开眼,瞳孔中的冰焰燃烧到极致,仿佛要焚尽虚空。
他俯下身。
冰冷的、覆盖着薄霜的唇,印在央金额头滚烫的皮肤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散发着寒气的冰蓝色唇印。
“活下去。”
他的声音,如同万载玄冰碰撞,斩断一切犹豫,带着冻结时空的绝对意志。
“等我回来。”
他猛地起身。
抓过旁边衣架上挂着的备用雪地作战服,看也不看,转身大步走向门口,脚步踏在冰面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寒气在他身后自动收敛,凝成一道霜白的尾迹。
门口。
陈一默带着全副武装的赵刚、刘小柱等雪狼队员,正撞上要冲出去的李一鸣。
“一鸣!站住!你刚醒!外面…”陈一默伸手想拦。
李一鸣脚步未停,如同极地风暴,与他擦肩而过。
只留下一句,冰冷平静,却重逾亿万冰川的话:
“我去,把湿婆造的孽冻回去!”
病房内的监测仪上,央金那微弱却奇迹般稳定了一丝的心跳线。
她的眼角滑落的一滴滚烫的泪。
砸在冰冷的枕头上,瞬间凝结成一颗小小的、透明的冰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