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以每秒三十七击的频率凿击金刚经幡墙。
西米三高的赤色屏障,十万幅牦牛血浸透的幡布在狂风中翻卷,金汁书写的六字真言时隐时现。
墙内涌出的诵经声是低音部大提琴,墙外冰晶撞击青铜门环的碎响是高音部定音鼓。
“嘎吱——!”
包铁木门碾碎冻硬的雪壳。
央宗推着酥油车撞进风幕,柏木桶里金液晃成危险的弧度。
左腕缠裹的麻布被油垢板结,畸形尺骨顶起布料,向冻土下不甘的兽脊。
车辕铜铃癫狂摇摆,铃舌底部针孔镜头红光幽闪如恶魔独眼。
李一鸣立在墙影切割的明暗线上。
冰刃割开冲锋衣袖口纤维。
麻布滑脱的瞬间——他看见紫黑疤痕如熔岩凝固,那是腕骨在矿洞被登山靴碾碎时爆出的骨刺形状。
“央宗。”
声音被风削成冰片。
铜铃递出:“丁真让我...”
央宗猛然抬头!
高原红从颧骨急速褪去,面白如天葬台裹尸布。
瞳孔缩成两点淬毒的寒星。
记忆碎片刺穿风雪,回到格聂草原七月。
自称“非遗守护者”的男人单膝跪地……
“央宗!”
他眼中有整条银河,
“你的《格聂牧歌》是活着的史诗!巴黎歌剧院金色大厅在等我们!”
指尖抚过她祖传的珊瑚耳坠,体温灼人:
“这是人类口述遗产,要写进联合国红皮书...”
夜半帐篷氤氲松脂香。
他滚烫的唇印在锁骨朱砂痣:
“等巡演归来,我把它刻成青金石项链,戴在你心跳的位置...”
“你!”喉骨摩擦出砂轮般的锐音。
惊雷炸裂——
“轰——哗!!!”
酥油桶被蛮力掀上半空!
百斤金浆瀑布般泼向经幡墙基座!
滚烫油脂撞上阴刻的《般若心经》,石刻莲花在“滋啦”声中卷曲发黑。
油龙贪婪吞噬墙根积雪,在零下二十五度极寒中凝结成二十平米琥珀巨镜,映出扭曲变形的天光。
她如受伤雪豹扑来,断腕骨痂如攻城锥抵死李一鸣喉结!
“这张脸!天葬台秃鹫都啄不烂吗?!”唾沫混着血丝喷溅在冰镜上,
“踩碎我手腕的恶鬼!还敢踏足佛土?!”
指甲深掐进他衣领,GORE-TEX面料撕裂声如帛裂。
李一鸣被迫后仰。
视线坠入琥珀镜渊。
油脂镜面中,他的脸孔如热蜡融化——颧骨暴凸,眼角开裂,鼻翼旁蜈蚣状刀疤蜿蜒爬行!
“滋...生物特征匹配...影像实时传输...”
铜铃传来电子合成音。
央宗触电般缩手跌坐,毡靴陷进凝脂金潭,记忆里的痛苦画面不断变换着:
阿爸的紫檀钱匣空了。二十万虫草款换成电子汇款单,收款方是“环球非遗基金会”。
P图群发全村手机。照片里她的脸嫁接在身上,背景是冈仁波齐科考队帐篷。
格聂阴脉矿洞里,登山靴碾碎她手腕:“傻牦牛!真当自己是文化瑰宝?老子要的是青金石矿脉坐标!”
青金石矿脉在头灯照射下幽蓝如鬼火。
风雪吞尽呜咽。
铜铃红光在油泊中明明灭灭。
莲花生洞窟悬于百丈冰崖之腹。
千年酥油灯火将穹顶岩壁熏成墨玉色,三百六十一盏黄铜灯在壁龛摇曳,火舌舔舐岩画——绿度母指间莲花瓣开合翕动,大威德金刚手中颅器淌下粘稠血瀑,空行母赤足掠过森白骨林。光影跃动间,壁画筋肉贲张欲裂。
窟深处,九重经幡垂落如凝血瀑布。
幡后巨幅唐卡如山峦隐现。
正面大白伞盖佛母金漆斑驳如龙蜕,佛眼低垂处积着百年灯油焦垢;背面被一百零八条雪白哈达严密覆盖,丝绸堆积如圣洁坟冢。
央宗颈间青金石项链幽光浮动。
原石棱角割裂光线,像把夜空撕下碎片。
“那幅画...”砂纸般的声音磨过洞壁,“是钉穿我六道轮回的棺材钉。”
李一鸣踏前三步。
五指如铁钳扣住一条哈达。
“嘶啦——铮!”
裂帛声混合铜钩崩断之音炸响!
“佛前造孽啊!”
老觉姆的哭嚎被声浪吞没。
哈达雪崩般坍落。
暴露的画背迸射妖异蓝光——
男子身着橙红登山服,铁臂锁链般箍紧藏装少女。唇印如烙铁烫在女子颈侧,矿物颜料褪成腐血般的褐。男子左胸徽标如毒牙闪光:金字塔在雪峰环抱中森然矗立。
冈仁波齐科考队!
“啊——!”央宗抱头撞向岩壁!
指甲抠进发髻撕扯,灰白头巾飘落,露出青茬遍布的头皮。
指尖狠戳自己锁骨下蜈蚣状肉疤:
“这里!原是三世佛赐的朱砂痣!他说是‘三生石上不灭的盟誓’!”
染血指甲又刨刮画中女子相同位置:“他剜走我的痣!画在这假皮上!说要嵌进冈仁波齐的万世碑林!”
央宗痛苦回忆献身的那天:
格聂阴脉矿洞深处。月光从岩顶裂缝渗入,照得青金石矿脉幽蓝如星河倒悬。
“看!”他高举矿石,晶体折射出碎钻般的光,“这是凝固的宇宙!我们的爱情会比它更永恒!”
橙红冲锋衣铺在冰冷矿层。他吻去她颤栗的泪:“把第一次献给神山见证...多神圣的仪式...”
指尖游走如蛇,解开藏袍五彩束带。羊皮袄滑落,寒气刺得她肌肤颤栗。
“疼...”她咬住他肩头,尝到汗与岩石的咸涩。
“乖,马上好...”他喘息着压入。青金石碎屑嵌入她后背,血珠沁出,在矿脉蓝光中如红宝石散落。
剧痛中听他蛊惑:“这血是封印...从此你永远是矿脉的女主人...”
他刮取沾染处子血的矿石:“留个念想,将来镶在婚戒上...”
此刻画中吻痕如烧红的烙铁。
央宗目眦欲裂:“盗矿的豺狼!该永镇冰地狱的恶灵!”
扑向画布撕扯!指甲刮擦处颜料雪崩般剥落。
李一鸣匕首出鞘。
刀尖轻挑吻痕靛蓝碎屑。
指尖碾磨,矿物颗粒折射冷冽星芒。
“格聂神山阴脉特富矿,”他目光如冰锥刺穿央宗,“七代守护的龙脉禁地?钥匙藏在转经筒暗格?”
央宗暴扯项链!皮绳迸断!
青金石如炮弹砸向画中男子笑脸:
“我撬开阿爸的紫檀转经筒!偷了黄铜钥匙为他开启禁矿...”
嘶吼在洞壁撞出回声:
“他说要著《神山矿灵谱》震惊世界...全是喂给秃鹫的腐肉谎言!”
壁龛油灯集体爆燃!
火光将央宗身影投上洞顶,在岩画夜叉群魔间狂舞。
那道锁骨疤痕如活物翕张,似欲喷出焚天业火。
经幡墙外。
泼洒的酥油凝成百平米琥珀巨镜,映出铅灰天穹扭曲的倒影。
央宗跪坐镜心,掬起冰凉的油膏。
“神山的骨髓,”呢喃如诵灭罪真言,“洗净这污糟的画皮。”
粘稠膏体泼上妖异画布!
拥吻男女在金油中沉浮,如琥珀封存的远古虫尸。
李一鸣划燃白磷火柴。
幽蓝火苗吻向油边。
“轰——隆!!!”
烈焰裹挟蓝烟冲天!妖异烟柱自画中男子口鼻喷射!烟雾在空中扭结成巨树状,枝桠伸展处投射森然幻幕——
电脑文件夹如地狱之门洞开!
《央宗AI换脸源文件_终极版》
缩略图如百鬼夜行:
央宗在佛前合十的脸嫁接在女优身上,她的眼睛凝望镜头,纯真与淫靡在像素间撕裂!
她深陷苦修的记忆熔断神经:
冷古寺剃度夜。
剪刀绞断三尺青丝,发丝落地如垂死黑蛇。
老尼的剃刀刮过头皮,血珠混入泪水:“情爱是穿喉的冰锥,早拔早超生。”
向着亚青寺方向,
翻越海拔5000米雪坳时,冻伤的脚趾在毡靴里变黑脱落。
最后十里跪行,雪地拖出蜿蜒血路,像神山淌下的朱砂泪。
火柴盒小屋第一夜。酥油灯如将熄的星子。断腕溃脓沾污《金刚经》末页。
她咬住桦木棍重抄书页,齿痕深陷木纹。
日食一把生人参果,跪雪地诵经至膝骨与冻土结为一体。
师姐用铁钎撬离她时,皮肉撕裂声如帛碎。
心如格聂阴脉废弃的矿洞,只剩黑暗与滴水回音。
“佛啊——!”
央宗抠哇双眼蜷缩,指缝溢出粉红血泪。
“嗡...阿...吽...”
沉浑三字明咒穿透经幡高墙。
墙内千名觉姆同声应和!
“唵——嘛——呢——叭——咪——吽——”
六字真言化为声之海啸!声浪撞击经幡墙,赤色浪涛轰然炸裂!密咒经文如血雨倾盆洒落!
央宗断腕筋腱如弓弦绷紧!
畸形五指反关节抽搐,竟如生锈齿轮强行咬合!
死死钳住滚落脚边的青金石!
墙基一道暗隙,羊皮卷如灵蛇吐信滑出。
硝制皮面上,藏文血书如岩浆流淌:
“情牢自造,钥匙是放下的手。”
血迹在零下三十度蒸腾热气,凝成细碎血晶。
李一鸣用匕首挑开鹿筋缝线——
钛合金U盘滑落掌心。
金属表面阴刻:
**GNY_EYE_EMBRYO_V4.2 | MOTHER SYSTEM**
央宗摇晃如风中残幡。
面向癫狂翻卷的赤色经幡墙,破裂声带挤出《格聂牧歌》残章。
荒腔走板的旋律化为音刃——
此时,剧痛向李一鸣袭来,像要劈开他的颅骨!
幺女峰顶风雪如巨龙咆哮,白衣女子回眸一笑,纵身跃入万丈冰渊...
那张被风雪撕碎的脸...赫然是十八岁央宗盛放的容颜!
莲花生洞窟祭坛。
唐卡余烬蜷曲如焦黑婴儿,青烟凝成招魂经幡悬于半空。
央宗跪于冰岩祭坛。
断腕如雷击木,虬结骨痂在酥油灯火中泛着青铜冷光。
她以掌为斧猛劈冻土!
指甲翻卷脱落,血混油泥冻成黑红铠甲,覆盖在断掌之上如异形拳套。
“叮...铛...”
铜铃坠入墓穴。
“偷窥佛心的贼眼,”她捧起染血的冻土块,“永镇在地母的子宫里。”
泥土如血雨倾泻。
她撑地欲起时——
神迹骤临!
那只垂坠僵死三年的断腕,筋腱如冻土春藤复苏,五指令行禁止般舒展垂落!
虬结依旧,却奔涌着生命电流。
李一鸣展开羊皮卷。
冈仁波齐通道图突绽血光!符文如赤蛇游走,温热血珠自皮面渗出,在羊皮上蚀刻出微缩山川沟壑!
卷背,血珠汇成洪流。
经纬度在血河中浮沉:
30°43'51.6"N 99°48'07.2"E
——格聂之眼湖心冰核!
下方血字如烙铁灼印:
“胚胎需母体,速归子宫”
“哞——!”
经幡墙内,千名觉姆终极真言如远古牦牛号角!整面经幡墙如赤龙怒啸,幡布撕裂声如天穹崩裂!金刚柱在声波中震颤呻吟!
李一鸣转身没入风雪。
“等等!”央宗嘶声如裂帛。
风雪卷起她空荡的左袖管,断腕垂落如奇异的勋章。
“你见过他那张脸,”她凝视羊皮卷上搏动的血字,“人耗尽心力追求这些虚妄,到底图什么?”
李一鸣望向墙内摇曳的酥油灯海。
星河般的灯火在他眼底明灭。
“为证明存在过。”
指尖拂过胚胎坐标,羊皮卷的血温热:
“有人求名,像那骗子剐蹭神山留疤;有人求度,向你断骨求清净;有人...”他顿了顿,风雪灌满他的沉默,“像格聂之眼下的东西,求一次诞生本身。”
央宗俯身抓起冻土。
青金石在混着酥油的土块中幽闪如第三只眼。
“这石头从不懂骗人,”她忽然笑了,疤痕扭曲却释然,“是人非要把天真雕成锁链。”
将冻土奋力撒向翻卷的经幡墙:
“走吧。替我告诉格聂之眼——央宗不恨了,但绝不做谁的母体。”
血坐标在羊皮上搏动如活物心跳。
李一鸣裹紧冲锋衣,没入滔天风雪。
身后传来央宗新学的诵经调,荒腔走板却蓬勃昂扬。
像冻土深处顶出冰层的第一株春草。
金刚墙内千盏酥油灯同时爆出灯花。
噼啪声连成一片,如神佛的掌声。
李一鸣爬到半山,回望顿首:
万嶂合围筑赤坛,众流冻作琉璃盘。
数峰绛雪埋深坞,千户素衣拥静澜。
风过经幢红袂翻,日晒唐卡佛光蟠。
觉姆苦修证何境?米粒未逢盐粒寒。
暗室十年惟自语,山河一瞥暂凭栏。
星辰若碎满经卷,觉姆仰首承接看:
不夜诵声通霄起,莲花开向水晶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