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众生皆棋
时间，毫无征兆地…凝固了。
不，并非完全凝固。是变得无比、无比的缓慢，缓慢到令人绝望。
血刀上人狰狞咆哮的口型，凝固在脸上，声波如同粘稠的胶质，停滞在半空。
阴风老怪那惨绿的鬼爪，距离矿洞口仅剩三寸，爪尖萦绕的怨毒绿芒如同冻结的冰晶。
霓裳仙子飘飞的彩带，悬停在风中，每一道褶皱都清晰可见。
铁剑尊者怀中重剑震颤的余波，化作肉眼可见的涟漪，被冻结在剑身周围。
就连令狐老祖那元婴化身的虚影，眼中流转的淡漠神光，也凝滞成了两点冰冷的星辰。
风停，云止，鸟兽凝固，灵力光网上的符文停止了流转…整个天地，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唯有下方矿洞深处，韩立左臂上那朵血莲魔纹，还在极其缓慢地、挣扎般地闪烁着微光。
一股无法理解、无法抗拒、无法描述的“存在感”，如同创世之初的第一缕光，无声无息地降临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毁天灭地的威压。天空之中，矿洞正上方，空间如同平静的水面投入了一颗石子，缓缓荡漾开一圈圈透明的涟漪。
涟漪中心，一道身影，由虚化实。
他（或者说，祂）并非多么高大，身量近似常人。穿着一身样式极其简约、却流转着仿佛蕴含宇宙生灭玄奥的银灰色长袍。面容模糊不清，仿佛笼罩在亿万星辰旋转的薄纱之后，只能隐约感受到一种超越性别、超越年龄的完美轮廓。银色的长发如同流淌的星河，无风自动，发梢末端湮灭于虚空，又不断从虚无中新生。
祂就那样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没有刻意散发任何威压，却成为了这凝固时空中唯一的“动”点，成为了所有法则、所有能量、所有存在…围绕运转的绝对核心！
七大派的强者，无论是假丹境的真人尊者，还是令狐老祖那元婴期的化身投影，此刻都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神魂！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连转动眼球、转动念头都做不到！只能如同琥珀中的蚊虫，被那无法理解的存在“注视”着！
那不是人类的目光。那是如同造物主俯瞰试验皿中微生物的、纯粹的、冰冷的、洞悉一切本质的…观察。
祂的目光，缓缓扫过凝固的七星锁魔阵光网，扫过血刀上人凝固的咆哮，扫过阴风老怪冻结的鬼爪，扫过霓裳仙子僵滞的彩带，扫过铁剑尊者停滞的重剑涟漪…最终，落在了令狐老祖那凝固的元婴化身虚影之上。
目光接触的刹那！
令狐老祖那道本应无惧无怖的元婴化身，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雕，猛地剧烈震颤起来！构成化身的精纯灵力与神念，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模糊的面容上，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极致的恐惧与骇然！仿佛蝼蚁仰望星河，蜉蝣窥见永恒！
祂的目光并未停留，仿佛那元婴化身也只是稍大一点的尘埃。
最终，那无法形容的目光，穿透了凝固的岩层，穿透了空间与时间的阻隔，精准地…落在了矿洞深处，那个被七星锁魔阵压得濒临崩溃、左臂血莲魔纹疯狂闪烁的韩立身上。
就在目光落下的瞬间。
韩立怀中，那沉寂的掌天瓶，瓶身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温顺而炽烈的幽蓝光芒！不再是冰冷的指令，而是一种近乎…孺慕与臣服的共鸣！
同时，韩立左臂上那躁动不安、疯狂侵蚀他意志的血莲魔纹，如同遇到了绝对的天敌克星！瞬间停止了闪烁！所有暴戾、贪婪的意志被一股无形的、绝对的力量强行镇压、抚平！那朵含苞待放的血莲虚影，甚至微微向内收敛，呈现出一种…近乎温顺的臣服姿态！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
祂只是…静静地“看”了这一眼。
然后，如同祂降临时的无声无息。
那道银灰色的身影，连同周围荡漾的空间涟漪，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缓缓变淡、消散。
时间，重新开始流淌。
风动了，云飘了，鸟兽恢复了鸣叫。
血刀上人的咆哮声浪轰然砸入矿洞，却只震塌了一片碎石。
阴风老怪的惨绿鬼爪狠狠抓下，却只抓碎了洞口岩壁。
七星锁魔阵的光网依旧流转，威压仍在，却似乎…失去了之前的锋芒与必杀的决绝。
天空中的七大派强者，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僵立在原地。每个人脸上都残留着凝固前的表情——狰狞、怨毒、冰冷、淡漠…但眼神深处，却充满了无法驱散的茫然与…一种深入骨髓的、连灵魂都在颤栗的空白恐惧！
刚才…发生了什么？
好像…只是恍惚了一瞬？
那矿洞里的魔崽子…还抓不抓？
令狐老祖的元婴化身，光芒黯淡了许多，虚影微微波动，模糊的面容上残留着清晰的惊悸。他深深地、带着无尽忌惮地望了一眼下方那看似平静的废弃矿洞，又扫过周围陷入茫然的手下，第一次发出了带着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声音：
“此地…大凶！撤…封锁此地…百里…不，千里之内，列为禁地！任何人…不得靠近！”
命令下达，那元婴化身如同逃遁般，瞬间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
剩下六位假丹强者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恐惧与茫然。他们甚至不敢再去看那矿洞一眼，仿佛那里连通着不可名状的深渊。血刀上人默默收起了赤红巨刃，陈玄脸色煞白地召回铁羽鹫王…六人如同斗败的公鸡，带着满心无法言说的惊悸与空白，仓皇地撤去了七星锁魔阵，化作流光，狼狈地消失在天边。
矿洞深处。
韩立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
七星锁魔阵的威压随着大阵撤去而消散。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怀中那渐渐收敛幽蓝光芒的掌天瓶，又抬起左臂。那朵血莲魔纹安静地烙印在臂骨上，再无之前的躁动与侵蚀，仿佛只是一道温顺的纹身。
刚才那凝固时空的一瞥，那无法理解的降临与注视…
掌天瓶的共鸣…
血莲魔纹的臣服…
韩立死寂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本能的…困惑。如同冰冷的机器，在绝对的程序之外，捕捉到了一段无法解析的乱码。
掌天瓶瓶壁幽光一闪，新的指令冰冷生成：
【威胁解除。】
【血莲本源融合：加速。】
【新坐标：乱星海（虚天殿）。】
【目标：获取虚天残图（1/3）。】
韩立眼中的困惑瞬间被指令覆盖、抹平。他站起身，左臂血莲魔纹微光流转，身形化作一道融入阴影的暗红流光，悄无声息地离开矿洞，朝着那更加遥远、更加凶险的未知海域，疾驰而去。
废弃矿洞重归死寂，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残留的、七大派强者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韩立左臂上那朵安静的血莲烙印，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超越此界认知的…神明一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