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的单招考试·四
窗外的月光勉强穿透半掩的窗帘，斑驳地洒在地板上，仿佛连光线都被这室内的氛围所感染。
周苍一家正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茶几上随意地散落着山城军事农业大学的学校介绍和专业学科的资料，而果盘里则摆着几个有些蔫嗒嗒的苹果。
不久前，周苍刚踏进家门，父母就示意他坐下，想和他聊聊。
然而，他们却久久未曾开口，只是用那沉甸甸的目光盯着他，让他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爸妈，那个单招考试……”
受不了的周苍，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但他的目光却是不由自主地溜向客厅角落，那里放着一个淡蓝色的小笼子，小仓鼠正在里面咔嚓咔嚓地嗑着瓜子。
“单招这个事情我们下午的时候就知道了，那个老师跟我们讲的很清楚。”周宇龙的声音低沉而严厉，“但我还是希望你能通过高考，那样你才能有更多的选择，有更好的未来。”
他说完顿了顿，“而且那个学校是军事化管理，你一旦去了，我们可能几年都见不到你一面，你真的忍心这样做吗？”
李楠挤出一丝笑容，接话道，“苍儿，单招虽然也是条路，但总觉得…它不如高考来得正统。你将来就业，可能会受到影响的。你真的想好了吗？”
“单招也是跟高考一样的录取方式啊……我拿到毕业证书也不会有小字，而且以前杨袅入学你们不是还很吹捧吗？”周苍低着头，有些底气不足。
周宇龙叹了口气，原本想借杨袅的事情激励儿子，却没想到现在会倒反天罡。
他俯身，从茶几上抽了一张卫生纸，缓缓摘下眼镜，细心地擦拭着，“哎，你长大了，自已的事情自已决定吧。但你要明白，这个决定……可能会改变你的一生。”
“对，你自已考虑清楚就好。我们……我们当然是支持你的，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李楠附和着，手不自觉地搓着衣角，“但你真的确定这是你想要的吗？”
周苍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知道父母想拿他的高考分数和录取通知书炫耀。
他也知道连自已想要学什么专业应该也需要经过他们的同意。
毕竟，以‘为你好’为名的圈套，一直都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但我为何不愿做任何的抵抗 ，而是甘愿再一次踏入其中？
你们为我所描绘出的人生，想必是一个空虚的轮回，哪怕时代的轨迹已经改变。
你们眼中那若隐若现的失望和憧憬……实在是太好猜了呢。
咔嚓……咔嚓……
客厅失准的时钟记录着沉默，仓鼠跑动跑轮的哒哒声，像是墨汁滴入清水，一层层、一缕缕在静谧的客厅晕染开来。
连刚萌芽的梦想，也被这墨色渐渐吞噬。
钻出窗帘缝隙的光芒黯淡了几分，像是月亮偷偷躲进了云层里。
周苍抬起头“嗯”了一声，但他抬起的眼眸里……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熄灭了。
他缓缓起身，脚步显得异常沉重。
“我……我去房间想想吧。”周苍的声音细若蚊蚋，却足以划破这沉闷的空气，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
仓鼠貌似也跑累了，哒哒哒舔着喂水器的滚珠。
随着房门的关闭声响起，客厅中的气氛并未有所松动。
周宇龙戴上眼镜，叹息了一声，有些心软了，“要不放他去？军校出来的考公务员应该更好考一些。”
李楠闻言面色微变，“去？山城虽然近，但是军校可是封闭式管理！我不忍心他一个人在那里受苦！”
接着，两人陷入了激烈的争吵，声音在客厅中回荡，如同两把锋利的刀在切割着这脆弱的气氛。
最终，周宇龙无力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儿子房间的方向，缓缓吐出了一句话，“让他自已做选择吧。”
然而，李楠并未罢休，“你让他自已做选择？你就不怕他一时冲动弃考了？你儿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宇龙沉默了，他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自已儿子能按照自已走过的路再走一遍。
毕竟，他觉得他已经帮自已儿子摸清石头在哪里了。
月光如水般洒落在地板上，却似乎并未照亮这片小小的空间。
周宇龙起身，把擦过眼镜的卫生纸丢进垃圾桶里，“就这样吧，你明天提醒他去参加考试。”
而房间里的周苍却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删除了那个99＋还＠自已的信息气泡。
然后他就瘫在床上听着耳机里传来的音乐，思绪纷飞。
他感觉就好像是家里明明有丰厚的底蕴供孩子去求取功名，大展宏图。
可他们却偏偏要把你留在家里，就算你有着过人的天赋和出众的能力，他们还是觉得你在家打铁的日子会更稳妥些。
月光随着窗帘的摆动，在木质地板上不断勾勒出模糊的画面。
周苍缓缓离开床铺，伸手将窗户紧紧关闭，把夜风关在了屋外。
接着，他又拉拢窗帘，把光芒也隔绝在窗外的世界。
因为只有这样，黑暗才能温柔地把他拥入怀里。
学校被排斥，家里被胁迫，还真是倒霉啊……
感觉我们都是假装放下所有包袱的……伪装者。
周苍摸黑躺回床上，按了一下有线耳机的切歌按钮。
周苍抬起手臂遮住眼睛，听着耳机里传出的音乐是黑之契约者第二季的主题曲《月光的指引》：
答えのない毎日が（面对漫无答案的每天）
ただ過ぎていく時間が（面对着无情流逝的时间）
これから先どうなるのだろう?（今后的前路到底是怎么样）
わからない……（如今我一无所知）
对日语一知半解，只觉得好听的周苍闭上双眼，低声呢喃。
‘会打洞的耗子，果然待在黑暗里才会舒服啊……’
动摇的父母，动摇的孩子。
要是高高在上的父母，不愿俯身亲吻自已的孩子会怎么样？
沟通失真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