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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水漫金山(上)

执掌风 竹晴园 5244 字 2025-05-03

第七集:水漫金山(上)

雷峰塔影斜倚在暮色里,许仙攥紧手中的油纸伞,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法海的袈裟在山门前拂动,檀香混着松涛涌入他的鼻腔,呛得眼眶发紧。三日前在药铺撞见的那道金光——白素贞鬓角滑落的鳞片在光线下泛着冷冽的银白,此刻正化作千万根细针扎在他心口。

“大师……”许仙踉跄着跪下,膝盖磕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她每日晨起为我研磨墨汁,傍晚温好祛寒的紫苏茶,街坊李婆婆摔断腿,她冒雨采来续断草,亲手熬了三个月药汤……”声音哽咽如碎玉,他仰头望着法海慈悲却冷凝的眉目,“这般心怀善念的女子,如何能与‘妖邪’二字相提并论?”

法海手中佛珠轻响,十二粒牟尼珠在掌心次第转过:“许施主可曾见过蛇类褪皮?那层层叠叠的鳞甲下,藏的是五百年修来的幻形术。”袈裟无风自动,扫过许仙发间,“贫僧在断桥初见此女,她眼中妖纹隐现,分明是尚未修形的蛇类本能——你敢说这些日子,从未见过她指尖偶露的青鳞?”

油纸伞“啪嗒”落地,许仙如遭雷击。半月前替白素贞描红时,她腕间骤然泛起的青色纹路,原以为是水墨晕染,此刻却在记忆里明晰如刀刻。喉间泛起腥甜,他重重叩首:“即便她是妖,却从未害过人!求大师念在她悬壶济世的份上……”

“妖类存世,便是扰乱阴阳!”法海突然睁眼,眸中金光乍现,“五十年前钱塘江蛇灾,吞噬三百船工性命,那些白骨堆成的山,施主可曾见过?”袈裟猛地展开,竟在山门前掀起一阵佛风,吹得许仙踉跄后退,“今日放她归去,来日必成大患!”

云层在山尖轰然炸开,第一滴雨水砸在许仙额角时,他听见了熟悉的清越凤鸣。抬头望去,白素贞立在云端,水袖翻卷如浪,青儿手持青竹剑悬在她身侧,腰间玉坠泛着水光——正是半年前他亲手为她们求的平安符。

“官人!”白素贞的声音混着雷声传来,却比平日多了几分颤抖,“快离开这里!”

许仙刚要开口,忽见法海指尖掐诀,金钵从袖中飞出,在空中化作磨盘大小,佛光如网朝白素贞罩去。千钧一发之际,青儿挥剑斩向金钵,竹剑与佛光相撞迸出火花,却终究敌不过法器威能,被震得倒飞出去。

“青儿!”白素贞惊呼一声,水袖猛地甩向金山寺前的放生池。池中千年锦鲤甩尾腾空,瞬间化作丈许长的水龙,池底沉睡的虾兵蟹将亦破水而出,在云端列成战阵。乌云如墨汁翻涌,钱塘江水竟逆流而上,在金山寺外聚成三丈高的水墙。

“白素贞!”法海终于变色,“你敢催动水族犯我佛门?”

“是你逼我的!”白素贞褪去素纱襦裙,露出内衬的雪色鲛绡,腕间银铃作响,正是许仙送她的定情信物,“我本想做个寻常妇人,相夫教子,可你偏要斩尽这人间真情——”她指尖划过心口,一枚血色鳞片飞出,在空中化作万千水箭,“今日便是与你同归于尽,我也要护他周全!”

雷声劈开云层,水墙轰然压向金山寺。许仙被气浪掀翻在地,眼睁睁看着妻子化作白蛇虚影,长尾扫过处,江水倒灌进寺前街巷。百姓的哭号声混着风雨传来,他看见王老汉背着老娘在洪水中挣扎,李娘子抱着襁褓中的孩儿躲在门槛后——这些都是平日来药铺抓药的街坊。

“住手!”许仙跌跌撞撞爬起来,扑向正在结印的法海,“百姓是无辜的!”

法海不为所动,袈裟化作金色屏障挡住水墙,金钵却始终锁定白素贞:“妖孽既动了嗔念,便再无回头路。许施主若再阻拦,贫僧连你一并收了!”

白素贞的水箭在佛光前寸寸碎裂,她望着下方被洪水围困的百姓,眼中泛起痛苦。青儿趁机召回散落的水族,在金山寺外筑起环形水堤,将洪水引向无人的荒野。可这般分心,让她胸口一痛,唇角溢出鲜血。

“姐姐!”青儿慌忙扶住她,瞥见法海的金钵正悄悄逼近,“小心!”

白蛇虚影骤然收缩,白素贞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金钵,却被佛光扫中肩头。雪色衣衫裂开一道口子,露出下面苍白的皮肤,却无半分妖类痕迹——原来她早己修身,那偶尔显露的鳞甲,不过是尚未完全褪去的妖纹。

许仙看得真切,心中剧痛更胜方才。他突然想起新婚夜,白素贞总在烛灭后才敢卸去钗环,晨起时又总比他早醒半个时辰——原来她是怕他看见自己褪鳞时的模样,怕他害怕,怕他嫌弃。

“法海!”许仙突然站起身,擦去脸上混着雨水的泪,“你口口声声降妖除魔,可你看看这洪水,看看这些百姓——”他指向正在水堤边施法的白素贞,她的身影摇摇欲坠,却仍在拼命引开洪水,“究竟是谁在祸害人间?”

法海的佛珠突然卡住,望着白素贞不惜损耗修为保护百姓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动摇。可转瞬,他又闭目诵起《金刚经》,金钵光芒大盛:“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今日便让你看看,人妖终究殊途!”

白素贞望着越来越近的金钵,突然笑了。她望向许仙,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官人,若有来生……”话未说完,水堤突然崩塌,她不得不转身加固水墙,却没看见许仙正朝着金钵的方向跑去。

“不要!”青儿的惊叫混着雷声炸开。

许仙张开双臂,挡在金钵与白素贞之间。佛光在他胸前流转,竟未伤他分毫——原来法海终究念着他凡人之躯,不愿造下杀孽。可这般僵持,却让白素贞和青儿有了喘息之机。

白蛇虚影再度凝聚,白素贞望向西方天际,那里正有大片乌云翻涌——是她召唤的东海水族到了。指尖掐出血来,她朝着天际画出水引咒,刹那间,钱塘江口巨浪滔天,一条水桶粗的水柱首扑金山寺。

法海终于变色,慌忙结出九字真言印。金钵与袈裟同时发出强光,却在东海巨浪前显得单薄。许仙被气浪掀飞,撞在山门上,眼睁睁看着妻子的身影在浪涛中时隐时现,终于昏了过去。

暮色中,金山寺被洪水围成孤岛。法海望着立于浪尖的白素贞,她的发丝早己被雨水打湿,却仍昂首挺胸,如同一尊不屈的水神。袈裟下的手掌微微发颤,他知道,这场人妖之战,早己不是简单的降魔除妖——而是情与理、善与执的对决。

“白素贞,你可知催动东海之水,己犯了天条?”法海的声音第一次有了裂痕。

“我只知道,”白素贞擦去唇角的血,望向昏迷的许仙,“若要我放弃所爱,便是成魔又如何?”

话音未落,第二波巨浪己至。金山寺的飞檐在洪水中摇晃,僧众的诵经声被雨声淹没。而在浪涛深处,小青正拼尽全力支撑着水堤,不让洪水漫过百姓的家园——她们虽为妖,却比某些自称“正道”的人,更懂得何为慈悲。

雷峰塔的铜铃在风中悲鸣,仿佛在为这场注定两败俱伤的争斗哀歌。当许仙在昏迷中听见白素贞的呼唤时,最后一眼看见的,是她被金钵光芒灼伤的手臂,以及那滴落在他掌心的、比雨水更滚烫的泪珠。

水漫金山的故事,终将在这天地变色的雨夜,写下最悲壮的一笔。而人与妖的界限,情与法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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