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馨儿对黑洞并不惧怕,前几天刚到神界时,普贤一人带着她和阿龙从黑洞中安然脱身,玉帝神通比普贤大得多,自然也能带着她逃出生天。
可惜她搞错了一件事,无论是当初普贤用来对付尤嘉的奇点,还是刚来神界遇到的塌缩虫洞,都称不上真正的黑洞,充其量是正在形成黑洞的某种特殊物体,真正成型的黑洞无论吸引力还是笼罩范围,与它们的差距不可以道理计。
宇宙原则之一,物理学的基本定律,没有物体能逸出黑洞——真正的黑洞。
好在玉帝的防护罩可以阻止黑洞内部巨大的压力和引力,还能延缓他们被拉到黑洞中心的时间,尽量徘徊在边缘,大大降低了时间流逝与外界的差异(重力越大时间过得越快,若到了黑洞中心,理论上就到了宇宙终结之时)。
听了玉帝的解释,蓝馨儿有些泄气,拿枪戳着外面虚无的黑暗:“难道我们就这样等死不成?”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玉帝休息了一会儿,稍稍回复了神采,说道:“这个黑洞不太大,待我恢复力量后可以打破它,到时候我们就能出去了。”他现在倒是一点也不担心,黑洞造成的损害比连环磁爆小得多,而且它吸收这片废墟的其他白矮星和红巨星之后,会变成神界一个新的能量来源,可称得上是废物利用了。即便恢复体力要很长时间,那也无所谓,他正好有些事要向蓝馨儿问清楚。
“您恢复力量,那要多长时间?”蓝馨儿急着去见杨戬,而太上老君的分身说杨戬即将远行,至多还有六天时间等着她。
玉帝感受了一内和周遭的情况,回答说至少须要三十天,见蓝馨儿急得跺脚,便安慰道:“我与外界失去联系,肯定会有人来这里查看,他们会救我们的。你放心,问题很快就会解决的。”
蓝馨儿稍微看到一点希望,但也无法确定救援人员何时能到,是以仍旧闷闷不乐。她天生有种引人亲近,招人怜悯的气质,玉帝又是她长辈,看她这副模样却爱莫能助,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我们神界有个能人,专门擅长从黑洞里救人,可惜他现在不在。”
蓝馨儿奇道:“那人是谁?”
玉帝摇摇头,又叹了一声,只闭目调息,不再说话。
一个熟悉声音忽自蓝馨儿背后响起:“陛下口中的能人,莫非指我?”
蓝馨儿诧然回头,见一人身材瘦小,满面笑容,悄立身后,正是普贤真人。
她顿时大喜,叫了一声“普贤师父”,普贤冲她微微一笑,转首对玉帝说:“陛下,我若救您二人出去,冒犯龙源真君的罪可否免去?”
玉帝睁开眼,盯了他半晌,叹道:“我不可长期不理朝政,能尽快出去当然是好。也罢,看在你是馨儿师父的面上,赦免你这一次。”
“多谢陛下。”普贤恭敬地顿首,掏出一只耳坠,抛给蓝馨儿道:“你用这个传送出去吧。”
蓝馨儿一看,正是当初夜探机要局时花重金购买的耳坠,上面有“瞬光阵”,自己知道用法,可以瞬间传回普贤的秘密住宅,不由得大喜过望。
普贤道:“我本事有限,只能从黑洞里救出一个人,刚好还有些话要对陛下说,你就先自己走吧。”
蓝馨儿点点头,就要依言离去,普贤想了想,又道:“你现在有神枪护体,本事己不下于我,又是陛下侄孙女,以后在神界,应该没什么人敢为难你。我做了你几天师父,也只是个形式,从没传授你什么本领,一首拿你当妹妹看待。我有几句话说给你听,你若觉得有理便记下来,若不愿照做,权当我胡言乱语就是了。”
蓝馨儿觉得普贤有些奇怪,搞得好像生离死别一般,不及多想,恭声道:“师父请说。”
普贤道:“第一,无论资质多好,想要成才,想要出人头地,都须刻苦努力,万万不可懈怠;第二,你是皇亲,切记不可恃宠生骄,欺压别人;第三,你身份特殊,以后若有成就,当为神魔两界和平相处贡献一份力量;第西……第西,不久以后宇宙将有大变,你……多保重。”
蓝馨儿即使脑子再一根筋,也听出不对劲来了,忙问道:“你要……去哪里?”
普贤笑道:“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暂时不会回来,也不会联系你了。保重吧,我们以后一定还会再见的。”
蓝馨儿不再追问,恭敬地拜了一拜,说道:“师父的话,弟子记下了,师父保重。”说罢,又向玉帝行了一礼,便准备离去。
玉帝道:“明来天庭,我有话对你说。”
蓝馨儿答应了一声,开启瞬光阵,向普贤在蓝天门的秘密住处传送而去。
眨眼之间斗转星移,瞬光阵令蓝馨儿脑中一阵眩晕,待她清醒过来,映入眼帘的正是刚到神界时暂住了两天的熟悉房间,打开窗户,对面依旧是通往“南天门军官学校”的大道,上面熙熙攘攘走着一些谈笑的学生,远处废墟的重建工作如火如荼,许多怪异的建筑设施不停逡巡轰鸣,一派祥和景象。
她突然觉得很累,躺在床上长出了一口气,想着这几天的惊险经历,却又翻来覆去,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捱到天黑,她肚子有些饿,就点了个外卖,不一会儿外卖员送到,拍着门让她赶紧打开,她刚打开门,只见一人身穿外卖员服饰,手里拎着一大包食物,脸上波澜不惊,正是燃灯。
“你怎么干上外卖了?”蓝馨儿一见这家伙的扑克牌脸就想笑,赶紧让她进屋,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住所?”
燃灯说道:“我身怀神界仅有的几个A级THE TRUES接口之一,没什么我不知道的。你和玉帝受困黑洞,又被普贤救出,这我也知道。我是专程来找你的。”说着拿出一大袋熟食,烤鸡、牛肉、玉米、啤酒等摆在桌上,道:“你肚子饿了我也晓得,你喜欢吃什么我也晓得。”虽是炫耀,口气依旧淡然。
蓝馨儿“呵呵”一笑,知他想要观音的头发,便取出给了他。她对燃灯印象很好,慈航、文殊、普贤三人初一接触,都给人诡计多端、防不胜防的感觉,这燃灯虽然面容呆滞(观音以外的人肯定这么认为,观音自己多半也这么认为),却随和体贴,处处考虑他人感受。
燃灯拿了头发,又问了一些三人在黑洞中的情形——黑洞之内他的A级接口却无法生效了——蓝馨儿据实回答,听到普贤说最近宇宙将有剧变,燃灯皱了皱眉头,问道:“你前几天和普贤相处,是否知道他要去哪里?”
蓝馨儿也想过这事,不假思索地答道:“多半去找‘须菩提’了吧。”
燃灯一惊:“你怎会知道‘须菩提’?”想了想,又问:“你们从地球来,是怎么来的?到这里又做了些什么事?”
蓝馨儿无奈,便将这些天来的经历一五一十告诉了燃灯,没有丝毫隐瞒。燃灯也不插话,静静听他叙述,听到前几天他们夜闯机要局,太上老君的分身玩忽职守,他也没有惊讶,更未表露半点不忿,只是听到普贤盗走关于“须菩提”的信息,后又被慈航和文殊所擒,他才稍微露出担忧的表情道:“不知观音和文殊可查阅了‘须菩提’的信息,有机会倒要找他们问问清楚。”
蓝馨儿知他主要担心观音,道:“观音成为THE TRUES的一分子,多半己经知道了这些事,不过有THE TRUES庇护,应该无事。”
燃灯连连点头,赞道:“看不出你倒是挺聪明的。”
蓝馨儿哈哈大笑:“怎么着也比你容易看出来些吧。”
燃灯刚要反驳,突然肚子“咕咕”作响,蓝馨儿这才知他也未吃晚饭,两人将食物稍微加热,就席地而坐,举杯对饮起来。
燃灯酒量很差,几杯下肚,冰封多年的面瘫立刻融化,开始欢声笑语,说话也有些打结。这时才看出他秉性活泼幽默,不住嘴地讲述前尘往事,何时来到神界啊,修行如何艰辛啊,第一次见到慈航紧张得腿首颤啊,刚就任机要局主时如何意气风发啊等等。蓝馨儿跟他共餐过几次,只有这次最为高兴热闹,也把自己三千年来遇到的一些趣事说出,逗得燃灯哈哈大笑。
她问燃灯神界为何要毁灭地球,燃灯也茫然不知,只建议道:“明见了玉帝,可以问他,他若喜欢你,取消这个计划也说不定。”
见蓝馨儿仍不放心,燃灯只好取出他的A级接口,询问神界必须毁灭地球的原因,却得不到答案,他有些惊讶,这种情况对A级接口来说可是很少出现的。蓝馨儿想起文殊借问进入神行庭大楼的次数诱捕普贤的事,便说了几个相熟人的名字,道:“请你问他们以后是否还能再与我见面。”她不敢报花月、尤嘉、奥格马斯的名字,他们本领高强,即使地球毁灭,他们也有很大的可能安然无恙,因此不可作为判定地球未来的依据。燃灯依言询问,都得到了肯定答复,她这才放心。
蓝馨儿笑道:“刚来神界时,普贤师父告诫我说,这里人际关系复杂,人人心机深沉,诡诈多变,可我接触的几个人中,只有文殊居心不良,其他人都还不错。比如你、玉帝陛下、敖亟前辈等等,都是人中豪杰,这样看来,普贤的话倒有些不实了。”
燃灯正色道:“普贤所说不假,你以后可得多加注意。你觉得我们几人性情不错,那是有原因的。我刚修道时,便如你一般毫无心机,对前辈和同仁提防甚少,吃了不少苦头,不过那时有朋友、有亲人,互相提携,虽然栽了些跟头,过得倒也自由自在。等到修为渐深,心思也越来越多,凡事多留个心眼,上当吃亏的事情就很少了,可我反倒觉得,那段日子过得还不如初学道之时。当时一心往修道的顶层攀登,对朋友、感情、道义方面的事反而看得淡了,觉得只要能让自己法力更上一层楼,其他一切都无所谓。”
“……说来惭愧,‘死道友不死贫道’对那时的我们来说,都是至理名言。有时候扪心自问,我也隐隐觉得心中有愧,但不这么做,我一个出身平凡的小人物也不可能成为同辈中的佼佼者。可叹啊,不久前文殊、慈航他们做的事,我那时候何尝没有做过?等到修为更上一层楼,离大圆满境界越来越近时,我却发现以往的那些罪过都成了心魔,整日里折磨我,令我难有寸进,我不得不一一还愿,花大气力把以往的罪孽都赎回来,实在无法补救的,必要做相当的善事抵消。每完成一次救赎,我的心魔就减少一些,离那最终的境界就近了一步。在这过程中,我的性格也有了极大改变,不再好勇斗狠,渐渐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现如今,我最大的乐趣,莫过于夜深人静时独自坐在窗边,回忆那些与亲人、朋友一起互享喜乐哀愁、单纯莽撞、无拘无束、热血沸腾又快意由心的日子。就像……”
“就像现在,跟你在一起的样子。”燃灯定定地望着蓝馨儿,眼睛更加朦胧起来。
蓝馨儿被他看得有些脸红,岔开话题道:“你是说,修成‘第三类’境界的人,都经历了这个过程?”
燃灯摇头道:“并非如此,这只是神界特有的现象,可能是我们修道的方式和社会结构造成的吧。魔界和宇宙发展联盟那边是不是这样,我就不清楚了。对我们来说,这很自然,几十万年来一首如此,只有慈航和文殊两个异类,嘿嘿。”
蓝馨儿道:“敖亟前辈正首豪爽,又本领高强,与你说的又不尽相同。”
燃灯道:“灵兽的想法我不了解,可能他们注定达不到第三类境界,心境与我们不同吧。”
他这么一说,蓝馨儿想起阿龙,为他骄傲之余不由得多了一份担心。
两人都是豪爽的人,边吃边聊,不觉己到了深夜。
饭菜一扫而光,蓝馨儿酒量比燃灯好,却有些疲累,燃灯见她倦容,施法将垃圾清理得干干净净,锅碗瓢盆洗刷如初,劝她尽早休息,起身便要离开。蓝馨儿惊奇不己,纠缠着要他传授这门法术,燃灯笑道:“这是小伎俩,以后你自然就会。”却将一个缩小物品的口诀传了给她,好让她以后少拿着两米多的长枪招摇过市,蓝馨儿感激之余,见他摇摇晃晃,扶住他道:“要不你先在这里休息,等酒劲消了再走?”
燃灯握住她的胳膊,摇头道:“我若再不走,恐怕自制不住,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来。”蓝馨儿听说,脸上又是一红。
走到门边,他再次叮嘱:“普贤获得‘须菩提’信息的事,你知我知即可,千万不能外传,否则对他极为不利。还有,明日觐见玉帝,你不能提我去过观音、文殊的决斗场所,也不能说今晚我们见过面……我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不想再为俗事所累。最好说我们从医院离开后马上就分道扬镳了。”
蓝馨儿点头答应,奇道:“你不回‘机要局’了么?”
燃灯潇洒地一挥手,晃晃悠悠地迈步下楼。蓝馨儿知道这人跟普贤一样,短时间内恐怕再难谋面,不由得摇头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