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撞破山间薄雾,叶尘盘坐在青石台上的身影镀了层金边。灵元游走经脉时带起细微酥麻,星渊之匙的碎片在腰间轻颤,与丹田涌动的神渊之力共鸣。这本该是寻常的修炼清晨,首到——
"叶师兄!"新入门的弟子踉跄奔来,衣摆沾着草屑,"宗主急召!天枢殿......长老们全候着呢!"
少年睁眼,指尖无意识青石裂纹。三日前藏经阁外的窥视如芒在背,那些藏在阴影里的低语,此刻化作寒流漫上脊梁。他起身时,晨露浸透的粗麻衣襟贴在后背,像爷爷临终时枯槁的手掌。
天枢殿的寒气扑面而来。宗主陆天衡端坐星辰玉座,三道元婴威压如蛛网垂落。叶尘躬身行礼,脖颈绷出凌厉线条——赤炎长老袖中溢出的硫磺味,玄冰长老指尖凝霜的脆响,天机子浑浊眼瞳里转动的星轮,皆如刀锋刮过皮肤。
"星渊之匙乃宗门至宝。"陆天衡叩击扶手的节奏暗合心跳,"你修为尚浅......"
"弟子惶恐。"叶尘突然抬眸,撞碎宗主眼底的算计,"三日前器峰爆炸,赤炎长老座下弟子擅动地火阵;昨夜藏经阁异动,玄冰长老亲传私闯禁书区——"他解下腰间碎片,星辉流转如嘲弄的笑,"若说凶险,何物比人心更甚?"
赤炎长老的赤鳞鞭破空抽来,火星灼焦少年鬓发。星渊之匙骤然发烫,神渊之力化作银蟒缠住鞭梢。叶尘踉跄后退,喉间腥甜翻滚——他分明看见天机子藏在袖中的龟甲,正映出自己七窍流血的幻象。
"好个伶牙俐齿!"玄冰长老的霜刃贴地疾驰,"今日便替你师尊管教......"
"且慢。"陆天衡抬手冻结霜刃,玉座扶手的星辰玉被捏出裂痕,"本座再问一次——交,还是不交?"
叶尘抚过腰间伤痕,那里还留着三日前魔渊刺客的毒刃印记。他忽地轻笑,星辉在掌心凝成爷爷常握的烟斗:"宗主可知,神器择主那日,晚辈见到的不是星河,而是柴房漏雨的屋檐。"烟斗幻象碎裂,化作星砂飘散,"天地不仁,唯见本心。"
杀机暴起!
天机子的因果锁链缠颈刹那,叶尘瞳孔银芒暴涨。星渊之匙碎片刺入掌心,鲜血绘就的时空符咒在脚下绽开——逆转!
"放肆!"赤炎长老的呵斥再次响彻大殿,鞭梢火星明灭。
这一次,少年抢先跪地,哽咽如折翼雏鸟:"弟子愿献神器......只求留残躯侍奉宗门!"他颤抖着捧起星渊之匙,碎片光芒刻意黯淡三分。
陆天衡的指尖微颤。方才时空涟漪中窥见的天道威压,此刻仍在他灵台震荡。宗主玉冠垂旒轻晃,在叶尘低垂的眉眼间投下阴影:"即日起,搬入天枢侧殿。"
夜色浸透窗棂时,李云踹开禁制闯入:"你疯了?这是羊入虎口!"他剑鞘砸在案几上,震翻苏瑶刚斟的茶。
叶尘倚着星辰阵图,任疗伤药膏刺痛后背鞭痕:"你看这星轨排布——"他蘸着茶渍在桌面勾画,"赤炎贪功,玄冰惜命,天机子......"指尖停在北方星位,"他在找三百年前失踪的星轨图。"
"所以你故意示弱?"苏瑶突然开口。她发间银簪卸下半边,露出颈后与叶尘同源的星痕,"今晨藏经阁的《星陨纪事》,少了两页。"
矮人铁匠从梁上倒挂下来,酒气喷在星渊之匙上:"那老狐狸要的是初代宗主遗物!当年他用三坛醉仙酿骗走老子的......"
"天枢剑。"叶尘截断话头,掌心星辉凝成剑影,"能斩因果的太古神器,就藏在星辰秘境。"
烛火倏地摇曳。天机子的枯手搭上少年肩膀,指甲泛着龟甲卦象的青光:"真传弟子入秘境前,该饮忘尘酒。"青铜酒樽递到唇边,映出叶尘骤缩的瞳孔,"比如......上月炼器房'意外',你逆转时间救下的药童,当真不知他为何接近地火阵?"
忘尘酒在樽中泛起涟漪,倒映着叶尘眼底翻涌的星海。天机子的指甲嵌入他肩胛,龟甲纹路顺着血脉游走,如毒蛇啃噬记忆。
"长老说笑了。"少年喉结滚动,任酒液沾湿唇角,"那日地火暴动,晚辈不过恰巧......"
"恰巧逆转半刻钟,让本该坠入熔炉的药童摔在软垫上?"天机子笑声沙哑,酒樽突然迸裂,碎片划破叶尘下颌,"三百年前也有人这般天真,后来他的魂灯......"话到一半骤然噤声,枯手闪电般收回。
苏瑶的冰棱钉入青砖,将酒樽碎片冻成冰花:"天枢殿的茶凉了,长老可要续杯?"她指尖凝出新的青铜樽,斟酒时霜气漫过龟甲纹。
僵持间,矮人铁匠突然拍腿大笑:"老子想起来了!三百年前失踪的凌宵师兄,最擅长的就是时空禁术!"他醉眼乜斜天机子,"听说他的本命法宝是把龟甲剑?"
殿内星辉骤暗。天机子袖中龟甲发出悲鸣,老者踉跄后退,浑浊瞳孔首次浮现裂痕:"胡言乱语!"他拂袖卷起卦象狂风,却在触及叶尘的刹那僵住——
星渊之匙的碎片悬浮半空,正将龟甲纹路吸入其中。叶尘抹去下颌血珠,笑得如淬毒匕首:"原来长老的龟甲......是偷来的?"
"竖子尔敢!"天机子暴怒掐诀,卦象化作锁链缠向众人。李云挥剑劈砍,金铁交鸣声中,锁链竟渗出暗红血渍。
"是魂链!"苏瑶旋身布下冰障,"他用生魂炼器!"
叶尘趁机咬破舌尖,血雾喷在星渊之匙上。时空涟漪荡开,众人眼前浮现三百年前的画面——凌宵跪在祭坛,龟甲剑刺穿胸口,天机子正从他尸身上剥离星轨图......
"原来是你弑师夺宝!"矮人铁匠抡起酒坛砸去,"凌师兄当年手把手教你卦术!"
天机子撕开虚空遁走前,阴毒目光如附骨之疽:"叶尘,我们秘境再见。"
次日辰时,星辰秘境入口云海翻涌。叶尘抚过石壁上初代宗主的剑痕,指尖星纹与刻痕共鸣。李云将青云剑碎片系在他腕间:"遇到那老混蛋,替我多捅两剑。"
"小心因果反噬。"苏瑶递来冰玉符,符纹是她彻夜绘制的破障咒,"秘境深处的时间乱流,比暗影教主更危险。"
踏入秘境的刹那,时空乱流化作万千利齿。叶尘握紧星渊之匙,循着血脉感应前行。古战场遗迹中,断剑残甲悬浮半空,每柄剑都映出不同时空的碎片——
十五岁生辰,爷爷用豁口柴刀为他削木剑;觉醒之夜,神渊之力托着他飘过尸山血海;三日前,天机子龟甲上浮现的母亲面容......
"尘儿。"温柔女声突然响起。银发女子自时空裂隙走出,腕间星纹镯与叶尘共鸣:"娘亲终于找到你了。"
少年暴退十丈,陨星剑劈碎幻象:"同样的把戏,暗影教主还没玩腻么?"剑锋插入地面,神渊之力顺着裂缝炸开,露出藏在幻境下的血色祭坛。
天枢剑的剑柄露出祭坛一角,三百道魂链缠绕剑身。叶尘正要上前,后背突然袭来剧痛——天机子的龟甲剑贯穿肩胛,将他钉在祭坛柱上。
"多谢你破开禁制。"老者贪婪抚摸天枢剑纹,"待我斩断与凌宵的因果,再送你与父母团聚......"
血珠顺着剑锋滴落,激活祭坛古纹。叶尘在剧痛中轻笑:"你可知......我为何故意激怒你?"他染血的手握住龟甲剑,"星渊之匙最擅长的,是吞噬......偷来的因果!"
魂链应声炸裂,天机子的惨叫与凌宵的残魂共鸣。叶尘握住天枢剑柄的刹那,三百年的时空乱流灌入灵台——
他看见凌宵将龟甲剑刺入心脏,只为封印暴走的神渊;看见天机子剜出师尊双眼,炼制窥天卦盘;最后看见自己跪在秘境出口,将青云剑碎片刺入陆天衡咽喉......
"原来如此......"叶尘七窍渗血,天枢剑却清鸣如歌。剑气扫过处,魂链尽数断裂,初代宗主的残魂自剑身浮现:"孩子,斩断这肮脏的因果罢。"
剑落,星陨。
天枢剑破开祭坛的刹那,秘境苍穹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叶尘握剑的手掌血肉模糊,三百年的因果重负压得他脊骨咯咯作响。凌宵残魂化作星砂涌入剑身,初代宗主的面容在剑光中明灭:"斩断这腌臜的轮回,孩子......"
"尔敢!"天机子的龟甲剑裹挟腥风袭来,剑锋映出三百张扭曲的怨灵面孔。叶尘旋身避让,发梢被削去半寸,几缕银丝混着血珠飘落——时空反噬正在吞噬他的寿元。
剑刃相撞的轰鸣惊起秘境古鸦。叶尘的虎口崩裂,却笑得恣意:"长老可知,你剜凌宵双眼那夜——"天枢剑突然迸发青光,斩断缠绕剑柄的魂链,"星轨图就藏在他左眼的瞳纹里!"
天机子踉跄后退,手中龟甲裂开细纹。无数记忆碎片自裂缝涌出:凌宵临终前将星轨图刻入眼瞳,天机子剜目时血溅卦盘,三百年来每夜梦回师尊染血的指尖......
"不!"老者癫狂嘶吼,七窍渗出黑血。秘境乱流趁机缠上他的西肢,将龟甲寸寸剥离。叶尘冷眼看他被时空漩涡吞噬,剑尖挑起星轨图残页:"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踏出秘境时,朝阳正刺破云海。叶尘的白发垂落肩头,每根银丝都凝着星芒。苏瑶的冰棱在触及他衣袖时碎成齑粉,李云手中的青云剑"当啷"坠地:"你的眼睛......"
少年银瞳己成破碎的星河,细看竟是万千时空碎片在其中沉浮。他张口欲言,喉间却涌出带着星辉的血沫——强行催动天枢剑的代价,正在撕扯他的神魂。
"星辰宗弟子,死也要站着。"苏瑶突然握住他冰凉的手腕,将灵渊阁至宝冰魄珠按入他心口。刺骨寒意冻结了经脉中暴走的神渊之力,却在两人相触的肌肤间灼出焦痕。
矮人铁匠抡起酒葫芦砸碎山石:"老子用星陨铁重铸的续命钉呢?快给他......"
轰鸣声碾碎了话音。护山大阵如琉璃般迸裂,暗影教主的骨杖洞穿十二重结界。亡灵军团自裂缝倾泻而下,腐尸的恶臭混着星辉铁骑的血气,将七十二峰染成修罗场。
"真是感人至深。"暗影教主腐尸般的面容扯出狞笑,骨杖指向山门外浴血的女帝凤驾,"本座助你们母子团聚,该如何谢我?"
叶尘浑身剧震。记忆如开闸的洪流——培养皿中漂浮的无数胚胎,注射器刺入婴儿脊背的剧痛,实验室白墙上用血画的歪扭星辰......原来那些被当作噩梦的碎片,才是真实。
"尘儿!"女帝的嘶喊穿透战场。她发髻散乱,凤袍染血,腕间星纹镯正与叶尘的图腾共鸣:"快走!他要用你的血......"
骨杖贯穿凤袍的刹那,时空仿佛凝固。叶尘看着母亲在怀中消散,星辉自她伤口涌出,温柔地包裹住他颤抖的指尖。三百年前凌宵封印的神渊之力,在这一刻真正苏醒。
"原来连痛楚......都是被丈量的实验数据。"少年低笑,白发无风自动。天枢剑感应到主人心绪,剑鸣如泣如诉。
暗影教主撕开十八道幽冥裂缝,亡灵巨龙探出森白骨爪:"乖孩子,该回培养皿了......"
剑光乍起!
叶尘踏着星陨步法,每一步都在焦土上绽开莲华。天枢剑引动九霄雷云,却比雷霆更耀眼的是他破碎的银瞳——那里映着星辉皇族千年血债,实验室孩童的哭嚎,还有爷爷临终前浑浊却温暖的眸光。
"这一剑,为凌宵师尊!"剑芒斩断亡灵龙首。
"这一剑,为星辉万民!"剑气洞穿十八冥府。
"最后一剑——"叶尘七窍溢血,神魂几近透明,"为我从未得到的童年!"
天枢剑迸发的星爆吞没天地。暗影教主在强光中灰飞烟灭,星辰宗七十二峰地脉尽断,灵泉倒灌成瀑。叶尘自高空坠落,看见李云御剑冲来的身影扭曲如水中倒影。
"接住他!"矮人铁匠掷出玄铁锁链。
苏瑶的冰翼在触及星爆余波时融化,她徒手抓住叶尘衣袂,掌心皮肉焦黑见骨:"醒醒!你说过要教我逆转时空的禁术......"
少年指尖动了动,在天枢剑彻底消散前,将最后一丝神渊之力注入苏瑶心脉。冰魄珠炸成粉末,却在她眉心凝出新的星痕——传承的印记。
三日后,灵渊阁顶。
叶尘的白发铺满竹榻,如银河倾泻。窗外老槐树抽了新芽,嫩绿映着檐角残存的星辉。李云抱着重铸的青云剑,剑穗上串着七十二峰弟子的祈福玉牌。
"宗主之位......"
"给苏瑶罢。"叶尘的声音轻如落雪,"她颈后的星痕......是初代宗主的传承。"
矮人铁匠踹开药炉,鼎中星陨铁汁泼洒满地:"放屁!老子用三百斤灵材重铸的续命阵......"
"前辈。"叶尘笑着咳嗽,血沫中闪着星砂,"帮我......把青云剑埋在老槐树下。"
李云突然暴起揪住他衣襟:"你敢死!老子就把你刻在茅厕石碑上!'星辰宗最蠢弟子在此长眠'......"骂声渐成哽咽,泪水砸在叶尘手背,烫得他微微一颤。
苏瑶默然立在阴影里,发间银簪换成北斗玉冠。她指尖凝出冰镜,映出自己眉心的星痕——那里藏着叶尘最后的神魂碎片。
子夜星沉时,叶尘在剧痛中惊醒。天枢剑的虚影悬浮床前,初代宗主的残魂自剑光中浮现:"孩子,因果未断。"
星渊之匙碎片突然飞向青云剑,时空长河在剑身流淌。叶尘握剑的刹那,往事如倒卷的潮水——
培养皿中,女帝偷偷将星纹镯塞进婴儿襁褓;实验室爆炸时,爷爷佝偻着背从废墟抱出啼哭的幼儿;觉醒之夜,神渊之力不是自然苏醒,而是女帝用禁术隔着时空灌入......
"原来她从未放弃我......"叶尘泪落剑锋。青云剑清鸣震颤,白发复黑,霜瞳重凝。窗外骤然大亮,七十二峰地脉竟自我修复,枯泉重涌灵液。
"这是......"矮人铁匠的酒葫芦摔碎在地。
叶尘推门而出,晨露沾湿他新生的黑发。青云剑指向复苏的星辰宗,剑身星轨与护山大阵共鸣:"暗影教主能造千万个容器——"他回眸轻笑,眼中星河璀璨,"却算不到人心会孕育真正的神明。"
苏瑶的冰棱在空中绽成星图,李云大笑着挥剑斩向晨雾。矮人铁匠醉醺醺地敲打剑胚,哼起不成调的炼器谣。叶尘抚过老槐树上的剑痕,忽然听见风中传来母亲的哼唱——
这次不再是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