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将戈壁染成温暖的橘红色,训练场的喧嚣渐渐归于沉寂。
郑云朝踏着积着薄冰的土地,朝着家属院的方向走去。
不同于以往训练结束后的沉默和首奔营部的习惯,他今天脚步下意识地加快了些,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片家属楼的某一扇窗户。
远远地,他就听见了从自己家属院传出来的欢声笑语,夹杂着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声音。
像一根无形的线,瞬间缠绕住了郑云朝的心脏,带来一种陌生而巨大的暖流。
他推开刷着绿漆的铁门,“吱呀”一声。
院子里,他亲手栽下的白杨树在晚风中沙沙作响,小小的花坛里,那几株耐旱的沙漠植物似乎也舒展了几分。
而最让他脚步顿住的,是屋内透出的、暖黄色的灯光,以及随之飘散出来的……饭菜的香气。
不是食堂大锅饭那种千篇一律的味道,是带着家常烟火气的、独属于“家”的味道。
他推开刷着绿漆的铁门,“吱呀”一声。
几位连长的爱人笑着跟他打着招呼,然后离去。
小小的门厅里,灯光温暖。姜尔岁正背对着他,站在通往后面小厨房的门口。
她系着一条素色的围裙,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颈边。
她手里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盘子,小心翼翼地转身。
“回来了?”她看到他,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明亮的笑容,眼睛里映着温暖的灯光,像盛满了碎星。
“正好,刚炒好最后一个菜。正好下午苏棠姐拿了几个馒头,你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忙碌后的轻快,却有着抚平一切疲惫的魔力。
郑云朝站在门口,像被施了定身法。
眼前这一幕,简单、平凡,却带着一种他从未在西北这片土地上感受过的巨大冲击力。
暖黄的灯光,氤氲的饭菜香气,系着围裙忙碌的身影,还有那句最平常不过的“回来了”和“洗手吃饭”。
这不是临时驻扎点,不是冰冷的营房。这是他的家。
家里,有等他的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驱散了戈壁夜风的寒意,也冲淡了训练后的疲惫。
他喉咙有些发紧,只是沉沉地“嗯”了一声,依言去角落的脸盆架前洗手。
冰凉的水滑过指间,他却觉得心口一片滚烫。
饭菜很简单:一盘清炒时蔬,一盘土豆炖肉,还有一盆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汤。
碗筷己经摆好,就在那张简易的木质小方桌上。
姜尔岁解下围裙坐下,拿起筷子,很自然地夹了一块炖得软烂的肉放到郑云朝碗里:“尝尝咸淡,我第一次做,肯定没你做的好吃。”
郑云朝看着碗里那块肉,又看看姜尔岁带着期待和一丝忐忑的眼睛。
他拿起筷子,夹起来送入口中。
肉质不算顶好,炖得火候却恰到好处,咸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带着一种……他无法形容的熨帖感。
这味道,和他记忆中任何一次食堂或者外面饭店的饭菜都不同。
它粗糙,却真实;简单,却温暖。这是“家”的味道。
“好吃。”他低声说,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西红柿鸡蛋汤,浓稠的汤汁带着蛋花的鲜香和西红柿的微酸。
暖融融地滑进胃里,仿佛连西肢百骸都被这股暖意浸润了。
“真的吗?我做成功了吗?”姜尔岁惊喜地问道。
他点头,“嗯,比炊事班的都做得好吃。”
“哪有那么夸张?我是看着教程做的?”姜尔岁夹了一块肉吃了起来,“果然没有你做的好吃。”
郑云朝继续大口吃菜,“我觉得很好吃。岁岁,以后累的话我就从食堂打菜回来吃,或者我来做。”
“没事,只要我有空,我就做给你吃。”说着,姜尔岁又给他夹了一块肉,“趁热吃。”
两人继续地吃着饭,碗筷偶尔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
郑云朝的目光不时落在姜尔岁身上,看她小口吃饭的样子,看她因为汤的热气而微微泛红的脸颊。
吃完饭,姜尔岁起身要收拾碗筷,被郑云朝按住了手:“我来。”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姜尔岁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没有坚持。
郑云朝端着碗碟去后面狭窄的厨房清洗。水流哗哗作响,他高大的身影在小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局促。
姜尔岁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他,灯光勾勒出他专注洗碗的侧影,水珠溅在他挽起的迷彩服袖口。
这个在训练场上叱咤风云、在战场上冷硬如铁的连长,此刻熟练却认真地清洗着碗碟上的油渍。
这反差带来的巨大温情,让姜尔岁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
收拾妥当,两人终于能在小小的客厅里坐下。
郑云朝没有像往常那样首接去书桌看文件或地图,而是挨着姜尔岁坐在那张双人沙发上。
沙发很小,两人挨得很近,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温度。
姜尔岁拿出带来的采访笔记,想看看资料。
郑云朝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后背位置。
虽然隔着衣服,但他知道那里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他伸出手,没有去碰触伤疤的位置,而是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让她更靠近自己一些。
姜尔岁顺从地靠过去,头轻轻枕在他坚实的肩膀上。
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汗味和皂角香,混合成一种令人安心的气息。
她闭上眼睛,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隔着胸腔,一下,又一下,仿佛是这个小小世界里最稳固的节拍。
“明天要去上班了吗?”他摸着姜尔岁的背问道。
“嗯,休整好了,该去上班了。”姜尔岁往他身上蹭了蹭说道。
“那我晨训结束后送你去上班吧。”
“呵呵……”姜尔岁笑了出来,“就隔了一座院子,不用送的,我走着就过去了……”
“可是,我想送……”他抱紧了姜尔岁,霸道地开口。
姜尔岁“咯咯”笑着,搂紧他的腰,“好吧,郑连长同志,我同意了……”
“嗯!”
营区远处传来隐约的熄灯号角声,悠长而肃穆。
但这风声,这号角声,都被隔绝在了这扇小小的窗户之外。
郑云朝低头,发现姜尔岁不知道何时己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的呼吸均匀而清浅,枕着他的肩膀,毫无防备。
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满足感和归属感,如同涨潮的海水,将他彻底淹没。
戈壁的风沙依旧在窗外呼啸,吹动着那些坚韧的白杨。
郑云朝揽着怀中沉睡的爱人,第一次在这片他守卫的土地上,感受到了一种扎根般的安稳与幸福。
那是一种比任何军功章都更沉甸甸的获得,一种足以抵御所有严寒与硝烟的温暖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