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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落秋了——

执掌风 张寒枞 5394 字 2025-05-18

安禄山换归鱼羡。一条命抵一条命。归鱼羡,你的命是不是很贵?

沈期,大宗师,秋塘渡,守江湖。他这样潇潇洒洒的人,本该逍遥自在,偏要守什么道,正什么义,受制于人。

沈期微微垂着头。安庆绪气定神闲地在一旁看他抉择,像看个笑话。

归鱼羡心境平和,闭眸间,仿佛听见秋叶落地,扫过朱门大街。何其静美。

红叶坠地,落木萧萧下,秋风渡起心头朱砂,“我去。”沈斯沉声应道。

安庆绪哑然失笑,作了个手势:“请。”

归鱼羡倏地睁眼,说不出一句话。

“沈期,我只给你两柱香。”安庆绪抬着下巴,气势逼人。

一柱香以后,先杀归鱼羡,再冲进这安氏皇官以缉拿刺客之名杀他、杀王、夺位。沈期退了半步,转过身,面对归鱼羡。

她眼睫微动,泪落连珠子。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手里出现一条白绫,不长,白得像归鱼羡昨夜赏的月亮。

“师父……”归鱼羡颤着声音唤他。

沈期抬手轻轻擦去她脸颊上被溅到的血,染了一手红。

他轻笑一声,温声安慰她:“放心。”

归鱼羡听得心口酸疼得像被人撕扯。沈期的脸似乎在霞光里更绚烂,眼尾红红,好像涂了胭脂。师父动作轻柔地用白绫蒙上她的眼睛。似命令似哀求:“不要看。”他要去杀人了。

沈期背影在白绫里看不见,明明白绫覆眼,却一片黑暗。沈期越走越远。

可她只听见风过耳边,叶落脚下。

秋暮悲凉似鸦啼,似对离人放悲声。

安庆绪在一片黑暗里喟叹一声:“落秋啦——”叶落悄然寂无声。

一炷香过去,一地红叶,簌簌落衣巾。

归鱼羡手边碰到一片叶子,干枯又生硬,被她一碰,受了阻,又首首坠下去,落到她脚边。一炷香漫长无涯。

归鱼羡从没觉得时间这样难熬。她手脚冰凉。在她近乎麻木的黑暗里,感知到身边异动。剑与刀相交,铮铮作响,刺激着她的神经。她心里慌成一团,突然被人踢了下腿弯。她首首跪下去,膝盖重重落地,痛得归鱼羡表情扭曲。

在下一秒,她感受到什么温热的、血腥味的液体溅到她眼睛上,味道浓烈她想吐。只一瞬,浸透了血的白绫被人扯开了飘下,红绫一般。白绫染了血,倒像是采了霞。

你瞧……多漂亮……

只看到一抹红。

归鱼羡的眼睛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一闭,再睁眼却见沈期心口首插着一把剑,他右手执剑,强撑着身形没有倒下。

“沈期!”

她拼命挣扎,脖颈立时被架在脖子上的剑割破。一道血痕,触目惊心地扎眼。

安庆绪似是嗤笑一声,拔走沈期心口上的剑,冷声:“诛杀刺客。”安禄山己死,这两人也不必留了。解决后患。

安庆绪眉眼冷淡,他随手一挥,又有他的兵围住了他们。

逃得掉吗?

白费功夫,两个白痴。

安庆绪笑,不屑和他周旋:“沈期,你快死了。”沈期也笑:“你也命不久矣。”

谁知道明年此时,他还会不会是这地方的土皇帝。大唐还没亡国呢。安家,太心急了。

沈期尚存几分功力,把秋塘渡从自己的身体剥离出来,动用法术,将剑送过去。归鱼羡得了剑,一剑扫过去,划破安庆绪的动脉,毫不手软,剑刃锋利,在安庆绪脖子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口子。归鱼羡满身是血,气势盛得骇人。安庆绪痛得脸色白得像是死人。

她吊着一口气:“你动他一下,我便取你命偿他。”

安庆绪张扬的眉眼戾色毕现。

她说:“你还是小瞧了我。”

她搀扶自己的师父。

“别怕。”沈期笑着,“放心,死不了。”一样的胸有成竹,一样的傲慢,不把安庆绪放眼里。沈期身上伤痕累累,汩汩流着血,他月白的袍子都浸透了整整一面。

安庆绪被一剑封喉,按理,应当死的彻底。

可历史护他,尚未得死。

-

秋塘渡递到归鱼羡手里。他像在开玩笑:“传你衣钵。”

下一霎,这一方天地红光蔽日,沈期没撑住。

大宗师,沈期,传宗师之位于徒归鱼羡。

秋塘渡,以其凛然剑意,融沈期骨血,取叛军军命,保大唐再绵延一百五十年。以国之一统因缘果换得江湖安宁,人间无患。国若在,便少一份生灵涂炭。

今日除安禄山,明日自有人除安庆绪。沈期以大宗师之命护大唐绵延。

沈期归于天,只在一霎。

那红光似是天生开象,却又切实地在众人眼前。这瞬间,沈期的身体变得透明。

一阵秋风来得急,卷起落叶,冲散沈期的身体。沈期,这位大宗师,这才算真正的归于天地。

归鱼羡手上还有沈期的血,温热而真实。汩汩的血让她心里悲凉又愤恨。

可她还没得及消化那些情绪,沈期就消失了。消弥于天地间,融于风声草木。

她左手握着“秋塘渡”,无措又迷茫。

安庆绪也没有反应过来,他拧着眉,怒斥。“人呢!”所有的人都似撞了邪,莫名又惧怕。

安庆绪压抑着恐惧不安的情绪,冷冷看了她一眼。

归鱼羡望着秋塘渡。

怅然若失。

-

归鱼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终南剑阁的。她好像杀了很多人,又一身是血的走了很远很远,又很久很久。久到她觉得自己的血都要流干了。可她一抬眼,又见终南山。

困于山中,抬眼见南山。

她怀里抱着“秋塘渡”,匆匆往山上赶。她其实猜到了。

从她拜师的第二天,见完裴旻的牌位,听李白一句“谪仙人”、沈期一句“大宗师”时,她就有过猜测——但她一首以为是仙缘。如果是仙缘,又怎么会死了。

如果是仙,又怎么不付出什么给苍生呢?她从来不敢往那方面想。

她假装沈期的神力就是保了沈期一副好皮囊,连带着她这个徒弟,也长生不去。她这一张脸,永远停在二八芳华。

也就是说,她拜师三年,沈期就开始给她永生,给她神力。

她也是在那一年开始用“秋塘渡”练剑的吧。沈期从那个时候就开始谋划过以后。归鱼羡停在半路,对着秋季一尘不染的天和簌簌下落的黄叶哭不出声。她憋了好久,己经失声了。

-

你的大义,可真是天下苍生。

归鱼羡推开剑阁高高的门扉。

院子里的柿子树像是感应到她来,往下落着粉红的柿子,其中一片恰好落在她掌心,又是宿命的归宿。

归鱼羡看着手里的柿子叶,她抬步往里走,泪眼模糊的视线里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如松如竹,气质冷冽。用手抹掉那两滴泪,她发不出声音,只能张张嘴,又不确定:“沈期?”沈期在袅袅茶汽里不紧不慢地喝茶,他的右手边放着剑。听见她来,眉眼温柔至极:“小鱼儿,回来啦?”他又提起茶壶倒了一杯,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归鱼羡立时眉开眼笑,几步冲上沈期泡茶的茶室,接过沈期递过的茶。她看着茶,茶叶上下浮沉,她发不出声音,可沈期却什么都知道。他宽慰道:“放心,能治好,死不了。”

她长舒一口气,眼睫上还挂着眼泪,看起来可怜得不行,心想:“还好你是神仙。”

她抬首,想看沈期的神情。

一阵秋风又起,吹得瓦檐打霜叶。天沉沉的,大概是要下雨了。归鱼羡手里抱着他的秋塘渡,看茶案上半盏茶凉。

她的眼泪“叭嗒”一声,落到了秋塘渡上。

这一刻,才是真正的,人走茶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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