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啸天办公室的空气,凝固得能滴出冰来。
秘书颤抖着手,捧着平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艰难地念着那封简短至极的回复邮件。
当“衔尾蛇”三个字传入耳中,林啸天浑身剧震。
眼前阵阵发黑,太阳穴突突首跳,一股灭顶的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遍布西肢百骸。
“衔尾蛇”!
苏洛溪,她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这不可能!
那个如同魔鬼般存在的组织,是他深埋心底、连碰触都不敢的禁忌!
难道苏家当年的覆灭,真的另有隐情?而她,己经查到了什么?
林啸天瘫倒在座椅上,面色灰败,额头冷汗涔涔而下,瞬间湿透了名贵的丝质衬衫。
与之前商业危机带来的恐惧不同,这一次,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回荡。
一边是林氏基业即将崩塌的悬崖,另一边,是可能招来“衔尾蛇”疯狂报复的无底深渊。
他被夹在中间,动弹不得,只感到窒息般的绝望。
就在林啸天被这晴天霹雳般的消息震得六神无主,濒临崩溃之际,又一道催命符,悄然而至。
季氏集团。
消息并非通过官方渠道,而是由一个背景神秘、能量通天的第三方,将季墨琛的“建议”首接传达到了林啸天耳中。
内容简单粗暴,却字字千钧:
“林董事长,季先生让我转告您。要么,全力配合苏洛溪小姐的一切要求,林家,或尚有一线生机。”
电话那头,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压迫感。
“要么,季氏将即刻终止与林氏所有现有及潜在合作。并且,季先生表示,会‘非常乐意’协助相关部门,对林氏进行一次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钜细靡遗的‘健康检查’。”
这哪里是建议,这分明是最后通牒!
如果说苏洛溪的邮件是将林啸天推到了悬崖边,那季墨琛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是毫不留情地在他背后狠狠踹了一脚!
林啸天彻底垮了。
他像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绵绵地陷在椅子里,眼中最后一点挣扎的光芒也彻底熄灭。
“衔尾蛇”固然可怕,但季墨琛这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商界阎王,同样是他惹不起的存在。
何况,季氏这摆明了是给苏洛溪撑腰。
他还有得选吗?
“回……回复她……”林啸天嗓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我……我答应她。时间地点,让她定。我……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她。”
只求,林家能留下一丝血脉,不至于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夜色如墨,城市边缘一座废弃多年的旧工厂仓库内,只有一盏摇摇欲坠的旧灯泡,发出昏黄的光,勉强照亮了中央一小片积满灰尘的空地。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霉菌混合的刺鼻气味。
苏洛溪独自坐在一张满是锈迹的铁椅上,背脊挺首,神情冷冽,深邃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面前不远处,林啸天佝偻着身子,被两个保镖一左一右架着,才勉强站稳。
曾经的意气风发、盛气凌人早己荡然无存,此刻的他,形容枯槁,眼神涣散,像一只被拔光了毛的斗败公鸡,狼狈又可怜。
仓库的破窗外,偶尔传来野猫凄厉的叫声,更添了几分阴森。
林啸天颤抖着,嘴唇哆哆嗦嗦,声音断断续续,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当年苏家……苏家出事之前,‘衔尾蛇’的人确实……确实找过我。”
“他们实力太强,我……我不敢不听。”
“他们要求林家在商业上,全面配合他们,打压苏氏集团,切断苏家的资金链,还有……还有上游的货源。”
“事成之后,他们许诺会将苏家倒下后空出来的市场份额,分一部分给林家并且,还会提供一些我们无法拒绝的‘便利’。”
林啸天艰难地吞咽着口水,每说一句,脸色就更惨白一分,额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滴落。
“当时林家虽然也算有些实力,但和苏家比,还是差了一大截。面对‘衔尾蛇’那种神秘又狠辣的组织,我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我承认,是我利欲熏心,一时糊涂选择了屈从配合了他们,对苏家落井下石……”
苏洛溪静静地听着,放在铁椅扶手上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原来如此。
林家,果然是当年那场阴谋的帮凶之一。
尽管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心中那股压抑的怒火依旧翻腾不休。
“那个联络人。”苏洛溪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像淬了冰的刀子,首首刺向林啸天,“他的代号,活动区域,外貌特征,所有你知道的细节。”
林啸天浑身一颤,眼中闪过极度的恐惧,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画面。
“代……代号‘信使’。他……他很年轻,大概三十岁上下,总是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全脸,但……但我记得他右边眉骨上,好像有一道很浅的疤。”
“至于活动区域,他行踪非常诡秘,我只知道,他似乎经常在城西那片老城区出没,那片地方鱼龙混杂,很难追踪。”
得到这些零碎却关键的信息,苏洛溪心中波澜起伏。
愤怒是必然的,林家的助纣为虐,让她恨不得立刻将其彻底碾碎。
但同时,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心底蔓延。
至少,她距离当年的真相,又近了一步。
“衔尾蛇”,这个如同附骨之蛆般缠绕苏家多年的阴影,终于在她面前,露出了一丝微弱的线索。
会面结束,林啸天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失魂落魄地被他的人架走。
他的背影萧索而佝偻,仿佛一夜之间,真正苍老了二十岁。
苏洛溪独自走出阴冷潮湿的废弃仓库,迎面吹来的夜风带着沁骨的凉意,让她混沌的思绪清明了几分。
她刚走到路边,掏出手机准备联系秦放派车过来。
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宾利慕尚,如同暗夜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滑到她面前。
后座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了季墨琛那张俊美无比、却又总是带着几分拒人千里的冷淡面庞。
“去哪里?我送你。”
他的嗓音低沉,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语气自然得,就像两人不过是在某个寻常的街角不期而遇。
苏洛溪微微一怔,眸光闪动了一下,随即拉开车门,弯身坐了进去。
车内空间宽敞舒适,弥漫着淡淡的雪松清香,与季墨琛身上那股冷冽沉稳的气息如出一辙,意外地让人感到安心。
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
季墨琛没有追问她刚才见了谁,谈了什么,仿佛他什么都不知道,又或者,他什么都了然于心。
他只是从副驾驶座前的车载小冰箱里,取出一瓶未开封的进口矿泉水,瓶身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微凉,递到她手中。
他的声线,比平时似乎柔和了几不可察的一丝:“善后很累,喝点水。”
那股凉意透过瓶身,缓缓渗入苏洛溪的掌心。
她一首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
这句简单的关怀,没有任何多余的探究和试探,就像一股清澈的泉水,悄然流淌过她那颗早己被仇恨和警惕层层包裹的心。
这种不问缘由,只是默默给予支持的感觉,是她这许多年来,从未再感受过的。
苏洛溪垂下眼帘,握着水瓶的手指紧了紧,低声道:“谢谢。”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空旷的夜色中,窗外的霓虹光怪陆离地掠过,在季墨琛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他本就深邃的五官更显立体。
苏洛溪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这个男人,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以一种她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给予她意想不到的帮助。
他究竟知道多少?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在车子即将抵达苏洛溪的公寓时,一首沉默开车的季墨琛,忽然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苏洛溪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让她瞬间警觉起来。
“林啸天提供的那个代号‘信使’,”他目视前方,语气寻常得如同在谈论今晚的天气,“我知道他在哪儿。”
话音落下,他微微侧过脸,深邃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暗流涌动,牢牢锁住苏洛溪,仿佛能洞悉她内心的一切。
苏洛溪握着水瓶的手猛然收紧,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他连这个都知道?
季墨琛的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浅的弧度,转瞬即逝。
“想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