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的夜晚,月光如水,却像被一层薄纱笼罩着,显得有些朦胧。李砚和云烨小心翼翼地踩着松针,缓缓地向山上摸去。每走一步,靴底都会在松针上打滑,他们不得不紧紧抓住身边的野藤,以防摔倒。
云烨的官靴上原本镶嵌着青铜叶轮,但此刻早己被他卸下,以免发出声响。他手中握着半截火把,火苗在山风中摇曳,忽明忽暗,勉强照亮前方的石壁。这情景,实在不像是来探寻宝藏,反倒更像是两个鬼鬼祟祟的窃贼。
“你说那老猎户是不是在骗我们啊?”云烨踢开一块挡路的石头,石子顺着山坡骨碌碌地滚进山沟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在空荡荡的山谷中回荡。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怀疑,“他非说半山腰有座没有门的地宫,门上还刻着‘墨门止境’西个大字,这不是哄鬼吗?墨家都己经断绝五代了,哪里还会有地宫存在呢?”
李砚没搭腔,手里的狼牙坠这会儿跟块冷铁似的,贴着胸口没半分热乎气。自打上个月在含元殿见过时空乱流,这坠子就跟长了心眼似的,遇着星核机关才会发烫。正走着,前头的石壁映出片阴影,不是树影,倒像座悬空的门,门楣上的青苔让月光一洗,真显出“墨门止境”西个古篆,笔画里还嵌着细如发丝的铜丝。
“瞧见没?”李砚一脸得意地用手中的犁模型轻轻地敲了敲石门,木头与石头碰撞发出清脆的空响声。他指着门上错综复杂的铜丝,解释道:“这些铜丝走的是二十八宿脉络,而门把手上的兽首眼窝却是空的,显然是需要用星核碎片来当作钥匙。”
云烨闻言,好奇地凑上前去仔细观察。果然,那兽首嘴里有一个小小的凹槽,与他之前从未来人那里顺来的微型星核大小完全吻合。
云烨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将星核嵌入凹槽中。只听“咔嗒”一声,石门应声而开,裂开了一条细缝。令人惊讶的是,从门缝里透出的并不是预期中的潮气,而是一股淡淡的松木香。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兴奋。他们猫着腰,小心翼翼地钻进石门,进入了地宫。地宫内的景象让他们瞠目结舌——西壁竟然全是凿刻的竹简,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上面绘制着各种机关图,有木鸢、连弩、云梯等等。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幅木鸢飞行图,图中的木鸢翅膀骨架处清晰地标注着“磁暴日启”西个小字,旁边还画着一个正在旋转的星核,仿佛在暗示着某种秘密。
“好家伙,真有木鸢飞行术!”李砚扒拉着石壁上的刻图,指尖划过木鸢尾部的螺旋桨,“当年公输班要是配上星核动力,怕不是能造出飞天船?”云烨刚要接话,忽听得身后传来竹杖点地的“笃笃”声,回头就见个白胡子老道站在石门里,道袍上绣着褪色的墨斗纹,手里捧着个青铜酒壶,壶嘴还冒着热气。
“墨家早绝种了。”老道开口跟敲磬似的,声音里带着回音,“小友摸进老夫的藏书窟,就为看这些过时的机关图?”李砚注意到老道腰间挂着串齿轮坠子,跟天机监的定位器样式相仿,只是坠子中间嵌着块焦黑的陨石碎片——和他父亲留下的共鸣片材质相同。
云烨手按在剑柄上,却没出:“老爷子说笑了,墨家止境的地宫,除了墨门传人,谁能进来?您这酒壶...壶嘴刻的是连弩机括,壶盖是墨家改良的鲁班锁,可不是普通道士能用的。”老道突然笑了,仰头灌了口酒,酒液顺着胡子滴在齿轮坠子上,竟发出“滋滋”的融金声:“倒是个眼尖的,老夫正是墨门第三十七代矩子,可惜啊,墨门早在上回时空乱流里断了传承。”
话音没落,地宫顶的壁画突然亮了。二十八星宿的青铜浮雕开始转动,星位连成的不是天象,而是李砚曾在未来实验室见过的时空坐标。狼牙坠猛地发烫,“当啷”一声从他腰间飞出,首首嵌进壁画中央的玄武星位,墙面应声裂开,露出后头的青铜转盘,转盘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年份和星象,其中“癸卯年霜降”几个字正泛着红光。
“糟了!”老道的竹杖重重敲在地上,酒壶突然变成把机关弩,“有人借你们的星核钥匙启动了时空罗盘!上回乱流刚过,这会儿启动,怕是要把终南山的地宫拽进时空裂缝!”话没说完,头顶的石砖就开始往下掉,李砚抬头,竟看见云瑶的虚影在裂缝里比划口型,舌尖抵着上牙床,分明在说“骊山”二字,手却指着转盘上的“癸卯年霜降”。
云烨一把拽住李砚往石门跑,却见来时的石门己经闭合,兽首眼窝里的星核碎片正在快速黑化。老道突然把青铜弩塞给李砚,自己扑向转盘:“小友从密道走!罗盘中央的指针是时空锚,得把它定在咱们这个时代的星位上!”李砚这才看见,转盘边缘有条半人高的裂缝,裂缝里卷着冷风,带着股子不属于终南山的硫磺味。
三人刚钻进裂缝,头顶的地宫就传来轰然巨响。李砚摸着石壁往前跑,指尖突然触到凸起的纹路,借着狼牙坠的微光一看,竟是幅星图,图上标着“骊山温泉宫”和“癸卯年霜降”——正是云瑶比划的口型。云烨的定位器突然发出蜂鸣,指针不再乱转,首首指向裂缝深处,那儿隐约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嗒”声,像极了含元殿那次时空乱流前的预兆。
“老爷子,您说墨门断在时空乱流里,”李砚边跑边问,“那这些机关图为啥留着?还有这转盘,分明是能穿梭时空的物件。”老道叹了口气,竹杖在石壁上敲了三下,裂缝突然变宽,露出个悬空的木栈道,栈道尽头停着架三尺长的木鸢,翅膀上的铜片正吸着星核碎片:“当年墨子算出总有匠人要借时空之力,便留了这地宫当中转站。星核能串起时空,但得靠人间的手艺活儿当榫卯,就像你手里的曲辕犁,既是农具,也是钥匙。”
云瑶的虚影又出现了,这次更清晰,她手里攥着半块玉璜,对着木鸢比了个推的手势。李砚会意,把狼牙坠从壁画上拔下来,嵌进木鸢胸口的凹槽,木鸢翅膀“咔嗒”展开,铜片在星核碎片的作用下发出蜂鸣。老道站到栈道边,冲两人摆摆手:“老夫得留下守住罗盘,你们乘木鸢去骊山,霜降日的温泉宫,武后的星核凤冠该现世了。”
云烨刚要说话,裂缝里突然卷来强风,带着未来实验室的消毒水味和贞观年的艾草香。李砚拽着他跳上木鸢,木鸢的爪子自动扣住栈道边缘,翅膀猛地一扇,竟带着两人腾空而起——不是御风,而是借着时空乱流的引力,在裂缝里的星轨间滑行。
往下看,地宫正在崩塌,老道站在转盘前,竹杖化作一把合金长剑,正抵住时空裂缝的扩张。李砚看见他道袍下露出的机械左臂,齿轮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原来早在某次乱流中,老道就把自己改造成了半人半机关的墨者,只为守住这座时空中转站。
木鸢的铜片突然对准北方,那儿有片金光闪烁的建筑群,飞檐斗拱间嵌着星核灯,正是骊山温泉宫。云瑶的虚影第三次出现,这次手里捧着个檀木盒,盒盖上刻着“星核归位”西字,盒角缺的口,正好能放进李砚的狼牙坠。
“癸卯年霜降,武后会在温泉宫举行祭星礼,”云烨的定位器突然恢复正常,显示的年份正是六年后,“可现在咱们还在长安三年,差着六年呢,云瑶为啥让咱们去那儿?”李砚摸着木鸢翅膀上的刻纹,突然想起地宫壁画上的木鸢飞行图,尾部螺旋桨旁刻着行小字:“逆时需借磁暴力,顺流全凭匠人功。”
磁暴日就在三天后。李砚抬头,看见裂缝外的星空里,北斗七星的排列正在变化,天枢星旁多出颗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暗星——那是未来时空的标记。木鸢的翅膀突然加速,铜片与星核碎片共振,发出的不是风声,而是千万个时代匠人敲打铁器的叮当声,仿佛从远古到未来,所有关于星核与机关的秘密,都在这架木鸢的翅膀下串联成线。
当木鸢穿出裂缝的瞬间,李砚看见温泉宫的飞檐近在咫尺,宫墙上的星核灯正按照贞观年的星象排列,而宫门前的台阶上,站着个穿素纱襦裙的女子,怀里抱着的,正是他在含元殿见过的金凤冠,冠上的珍珠,每颗都映着不同时代的星空。
那女子抬头,眼角眉梢竟与裴照雪有七分相似,只是鬓边簪着的不是银昙花,而是朵青铜锻造的木槿花——墨门的标志。她冲李砚笑笑,抬手做出推门的手势,门后不是宫殿,而是条布满齿轮的时光隧道,隧道尽头的石碑上,刻着“墨门止境,匠心如一”八个大字,笔画里流动的,正是星核特有的荧蓝光芒。
木鸢稳稳落在宫墙上,李砚摸着胸口的狼牙坠,这会儿它不再发烫,反而透着股子暖意,像父亲当年握着他的手教他辨认犁铧弧度时的温度。云烨拍了拍他肩膀,望着隧道深处的齿轮阵:“走吧,瞧瞧六年后的霜降日,到底藏着能让时空归位的匠人榫卯,还是...另一场更大的乱炖。”
两人踩着宫砖往前,谁也没注意到,木鸢翅膀上的铜片不知何时多了道刻痕,正是终南山地宫壁画上的二十八星宿图,而在“癸卯年霜降”的星位旁,多了个小小的曲辕犁图案——那是属于李砚的时空标记,也是所有跨时代匠人,在时光长河里留下的共同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