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里一直在放钢琴曲,是伏尔特的《春雨》,欢快犹如初恋。周末这个时候正是人多的时候,生鲜区更是熙熙攘攘。在整个购物的过程里,苻晔都觉得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
不对,应该是棉花糖。
整个世界都像是一个巨大的棉花糖,不然为什么空气都是香甜的。
奶奶:“这家超市的香薰还挺好闻的。”
苻晔:“……”
他忍不住笑出声。
奶奶看向他,笑着说:“傻笑什么。”
苻晔推着购物车,也不解释,他抿着嘴角,晃晃身体,浓密的头发也跟着很轻快地摇晃。
他有一头非常浓密乌黑的头发,衬托得他小脸雪白,红色的卫衣,宽松的牛仔裤,青春瘦削,像梗很长的花,浮动着明媚的春意。
奶奶看了他一眼,说:“我昨晚上半夜没睡着,又仔细想了想,苻煌这孩子,人真是好,对你也好。记得前两年你分化有问题,一直发烧不退,我和你爷爷赶过来,结果他在你床头守了一天一夜,我们插手他都不让,他当时好像刚从国外回来,整个脸啊,枯黄枯黄的,看着比你还憔悴。你晚上睡觉的时候,他都坐在那个行军床上握着你的手,看得出他是真的疼你。我和你爷爷都常说,这孩子人品好,不是亲兄弟,待你胜似亲兄弟。这么多年的感情,你真要怎么样,一定要先看看他的意思,不要吓到人家,更不要伤了人家的心。”
其实她还想说,这种特殊的关系,除非两情相悦,否则最好不要去挑明,恋人做不成,还白白伤了对方的心,最后连最初的亲人都没得做了。我拿你当弟弟,你却想要跟我谈恋爱,普通人谁能接受得了。
而且她看苻煌那孩子,好像还挺传统正经的,看他人沉沉淡淡的,说话行事都很稳重。
他们这两年都把苻煌当做他们第二个孙子了,她思来想去,不能叫苻晔乱来。
苻晔听他奶奶讲以前苻煌照顾他的事,心潮一浪接过一浪,只点头,问:“买好了么,买好了我们就回去吧。”
老太太抢着结账,苻晔也没让她结,自己结完账给她看自己手机余额,老太太一时都没数过来几位数。。
“都是苻煌给你的?”
苻晔说:“他说是我的分成。”
老太太说:“真分成假分成?”
苻晔:“没问。”
老太太看了看他,忍不住感慨:“你看看人家对你多好。”
苻晔:“所以我才喜欢他啊。”
老太太:“……”
分成的事她是知道的。当时苻煌创业遇到点资金问题,苻晔要把自己账户上的钱取出来给苻煌,苻煌不肯要,苻晔闹离家出走那一套,最后苻煌好像要了一部分,说是算他入股。
他这几年光是在苻晔身上花的都不止那点钱了,他们家当时不知道,要知道的话肯定要支持苻煌的。
如今一年多就分成那么多?
该不会是赚的钱都给苻晔了吧?
觉得苻晔似乎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苻煌这孩子,除了性格闷一点,也没有别的缺点了。
两人又没有血缘关系,又没有法律关系,年岁差的也不算太多,彼此知根知底,感情又好,要真能在一块,其实是极好的。
他们都放心。
她看向苻晔,也觉得苻晔性格模样也都是百里挑一的,活泼归活泼,人还是很乖的,懂事,苻煌对他好,他对对苻煌何尝不好呢?
某种意义上的双向奔赴。
他们买好东西从超市出来,发现外头又下雨了。
才刚坐上车,苻煌电话就打过来了,说:“外头下雨了。到小区的时候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下去接你们。”
苻晔问:“你没事么?”
苻煌说:“好多了。”
……
这么管用的么?
苻晔的脸就更红了。
像是躺在棉花糖上,整个人都被软软的包裹起来了,甜得有些眩晕。
等他们到了小区,果然远远地就看见了苻煌。他手里拿着一把伞,撑着一把伞,穿着个黑色外套站在春雨里。
成熟,高大,英挺,面庞却有一种瘦削阴郁的俊美。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苻晔刚推开车门,苻煌就把伞擎过来了。啪啪嗒嗒的雨声满世界乱响,苻晔抬头,一撞上苻煌的目光,就先不好意思了。
苻煌倒是完全看不出和从前有什么不一样,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让他只打伞照顾老太太,他自己则拎着东西往小区走。
细雨霏霏,从他们小区门进去,到他们住的第四栋居民楼,也就一百多米的距离。一下雨,小区里树上的春花几乎凋零无几,叶子却比从前更绿,是另一种盎然,像是要借着这一场春雨,擎出万丈生机。
这短短一百多米的距离,苻晔却像是真正地从一个男孩子变成了一个成年人。
他的十八岁其实是没有任何变化的,十七岁的最后一天和十八岁的第一天,并没有任何不同,他的分化期也是很混沌的,改变的只有生理,远没有像此刻这样真切地觉得自己在走向人生的另一个阶段。
回到家里,奶奶就让苻煌把她买的鱼虾都拿出来。
苻晔朝苻煌房间看了一眼,果然看见苻煌给他发的照片里的那件衣服就在床上放着。
回头撞上苻煌的目光,他难为情地移开了视线。
奶奶去厨房忙活了,苻晔过去帮忙,奶奶说:“不用你们忙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苻晔看了苻煌一眼,和他一起从厨房出来,他低声问苻煌:“还好么?”
苻煌“嗯”了一声。
苻晔回到自己房间,不一会又出来,早换了一身衣服,手里拿着脱下来的t恤和卫衣,朝客厅里坐着的苻煌看了一眼。
卧室的房门开着,苻煌坐在沙发上对着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见他把刚脱下来的衣服都放到了他卧室的床上。
然后苻晔就到了客厅,在他身边坐下。
苻煌在写程序,苻晔坐在旁边看,看苻煌的手指在笔记本上敲打。
又过了一会,苻晔就在沙发上躺下来了。
苻煌突然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脚。
他的脚很白,却有些冰凉,苻煌的手很热,他缩回去以后就又后悔了,苻煌说:“去穿个袜子。”
苻晔把脚蜷进腿下:“不冷。”
苻煌就起来了,去房间拿了一双袜子出来。
黑色棉袜,并不是苻晔的。苻晔喜欢穿白的。
他拍了一下苻晔的腿,苻晔把腿伸开,他就给他套上了袜子。
苻煌对他很好,但很少会这样亲昵地照顾他,毕竟他又不是什么都不会的小孩子。
如今他垂着头,瘦削的脸庞,鼻梁高挺,那双眼真漂亮,低垂着看起来潋滟生光。他的手指修长,关节处略有些红,手指是很白皙的,但筋骨太明显,力量感比美感更强。
他的袜子他穿也有点过于宽松,脚腕处都松松垮垮的,他的脚和腿都有点细瘦伶仃。
给他穿好袜子以后,苻煌就继续工作去了。
苻晔也不玩手机了,躺在沙发上发呆。黑色棉袜和他身上鲜艳青春的穿搭不太匹配,组成一种矛盾的美感。他抱着胳膊,看着苻煌的侧脸,想苻煌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呢?
他和他谈恋爱,也这样理智的么?
这样他当然也很喜欢,只是也很想看看苻煌失控的样子。
或者浓烈一点。
他还从来没有看过。
这样的苻煌更像个哥哥而不像个恋人。他看学校里那些谈恋爱的alpha,温柔的,暴烈的,占有欲很强,总之不会像哥哥。
人真是贪心不足,得陇望蜀。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苻煌进到房间来抱被褥,把他放在床上的衣服都拿走了。
苻晔就睡不着了。
他躺在苻煌的床上,盖着黑色的被子,细长的胳膊在枕头上方弯曲伸展开,雪白。
苻煌用他的衣服来度过易感期这件事还是让他很振奋。
他摸出手机来,翻来覆去半天,给苻煌发信息:“有没有更好用?”
苻煌躺在沙发上,枕着苻晔的衣服,看到苻晔发的信息,只感觉整个人都不对劲起来。
易感期的alpha占有欲和攻击性都很强,但他如今受到的冲击并不都是来自于生理,有比易感期更汹涌的东西在冲刷着他满是裂缝的堤岸,面对这样的苻晔,他又浮现出那种感觉,像有一个幽幽深深的漩涡,想要把苻晔拽进去。
他想苻晔还是太单纯了,太信赖他,大概感情里至少依旧有一半把他当成了完全信赖的哥哥,所以在他跟前可以如此肆意引诱他。
他眉头跳了两下,回他说:“嗯。”
他还维持着年长者的理智。
又过了一会,就见卧室的房门漏开一条缝,从里头漏出些许一道光线,投射到沙发的边缘上,他伸开腿,那光线便照在他的瘦削的脚踝上。
然后他就看见苻晔站在门口的光里看他。
他只穿了个绿色的t恤,下面穿着家常的到膝盖上面的短裤,露着细白的胳膊和腿,在金色的灯光里,像一株要盛开的绿色的兰花。
苻煌想他可能应该把他的止咬器翻出来戴上。
alpha 在易感期攻击性会更强,占有欲也会更强,有时候可能会对身边的omega 甚至 beta 产生强烈的标记欲,望,所以社会发明了止咬器,有些alpha到了易感期,出现在公众场合的时候都会把止咬器戴上。
但他的人生本来是不需要止咬器这个东西的。他一直觉得这是管不住自己的alpha才会用的东西,而他自制力很强,对标记他人也不感兴趣。
直到去年的时候,他带苻晔从医院检查完回来,苻晔似乎迎来分化征兆,他觉得苻晔身上的气味好像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闻起来更好闻了。
后来他有次出差,给苻晔买手表的时候,在商场看到有止咬器自动售卖机,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就买了一个回来。
他觉得自己终有一天会用上的。
苻晔站在门口看他,也没有再走近一步。另一边的卧室里,老太太应该还没有睡,在刷手机,老人刷手机的时候都喜欢外放,隔着房门隐约就能听到。
不确定苻煌想法的时候,苻晔是很大胆的,靠着那份冲动跃跃欲试,如今反而比从前害羞了很多,像是后知后觉,看到了两人之间快要褪色的那条兄弟线。但青春的荷尔蒙作祟,他还是很不安分,站在门口给苻煌发信息,说:“真人比衣服更管用吧?”
苻煌的脚落在金色的光线上,脚背上跖骨凸显,人却在那几乎看不清的黑暗里,上挑的凤眼被手机屏幕的微光照亮。他手机拿得很远,搁在身前的被子上,看完信息以后,屏幕就暗了,他整个人便都陷入黑暗中去了。
外头春雷轰隆隆响了两声,苻煌在黑暗中只剩下一个高高的黑色影子,窗口啪啪嗒嗒的雨声响个不停,苻晔就从卧室出来,踩着自己的心跳声跑过来,直接扑到了苻煌的身上。
苻煌将他接在怀里,只是温热的身体接触到一起,便如同电光火石一般火花四溅,烧了他们一身。
苻晔感觉自己被心头弥漫了一日的情潮冲昏了头,脸是热的,脑子也是热的,身体也是热的,只是投到苻煌的怀里,便开始全身颤抖,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他闻到了极明显的雪松气息,那气息辛热刺骨,叫他忍不住蹭着苻煌的脸颊。苻煌有些茫然,手脚都是麻的,反向规训了太久的大脑一时适应不了这种不属于兄弟之间的亲密,大手却捧住了苻晔的后脑勺,将他按在自己肩膀上。
只是这样对苻晔来说已经足够惊喜,他被这喜悦完全淹没了,像是周身都被泡得酸软,不满足地去寻苻煌的嘴唇。苻煌察觉他的嘴唇擦过自己的脸颊,额头突突直跳,像是海啸来袭,“轰”地一下就冲得那早就不堪一击的堤岸溃颓成一片,那被蓄了百米高的复杂的情感毁天灭地袭来,泼砸到他身上,也不用分清这感情里都有什么了,他抓住苻晔的头发,逼迫他抬起脸,然后就亲上去了。
牙齿磕碰到一起,疼痛但不愿意停下,像他们太过于复杂的情意,细密的痛苦也能汇聚成世上无法比拟的快乐。
他伸进去,缠着苻晔的嫩舌激烈翻搅,拆吃入腹一般,头皮都在发麻。比苻晔年长数岁的差距凸显出来,他的冷静也好,沉稳也要,淡漠也好,统统都被海啸冲走了,嘴巴里像是有爆炸的甜,几乎将他们两个一起溺毙。
苻晔很快就变成了仰躺的姿势,只能呜咽着在轰隆隆的雷声里接受他的侵略。然后突然“咔嚓”一声,闪电将整个客厅都照亮,一个成年的高大的alpha,将一个秀美的omega挟制在怀中,轰隆隆的雷声震得房间都在动,苻晔本来生的就很美,此刻电光下更是绝色,这一下一发不可收拾了。
外头突然传来开门声,苻煌捞起被子,将苻晔盖住,就看见老太太从房间里出来了。
走廊的灯亮了,奶奶借着微光看向客厅,见苻煌坐在沙发上,便说:“好大的雷。”
她进去上了个洗手间,说:“还不睡啊?”
苻煌“嗯”了一声,头皮还是麻的,被子上的手筋骨凸出来,像是还有些发抖,他的眸子在黯淡的光里像是黑成一团了,有些骇人。
奶奶摁灭了走廊里的灯,回到她的房间,关上了房门,世界便又黑下来了。
苻晔在被子里头,出了一头的汗,他的唇舌都是麻的,嘴角津液未干,眼睛里像是流着细碎的微光。
苻煌掀开被子,苻晔在黑暗里也没有动,头顶还抵着苻煌的腹部,感受到他身体的温热和雄性alpha身上的荷尔蒙气息。
窗户上的雨声似乎更急了。苻煌在黑暗里逐渐恢复了神志,将苻晔托上来,抱在怀里。苻晔只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此刻完全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瘦弱青涩的身体时不时地抖一下,像是空气太冷,叫他打颤。苻煌就用被子包住了他。
此刻的黑暗帮助了他们,叫他们几乎没什么阻碍地就跨过了过往数年兄弟之情的红线。凄冷的春雨像是爱的乐章,簌簌嗒嗒作响。只是这感觉美妙得有些不真实,身体像是绷紧的弓弦,此刻还有颤音,无法克制的信息素交缠在一起,丁香没有苦涩的味道,只是芳馥滚热,而雪松的气息则带了明显的干洌,它们交缠在一起,组成了繁花盛开的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