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天色微热,我、爹爹、姐姐一起在摇椅上遮面小憩,过了不知多久,薛姨娘终于带着那一千两银子和几大匣子嫁妆姗姗来迟,身后跟着几名小厮,抬着红木箱,踢踏踏地进了院门。
她满脸堆着假笑,声音比晨光还要柔和:“哎呀,三房真是贵气起来啦,来来来,这是三老爷原配夫人留下的嫁妆,奴家一一给您送还来了。”
她说得轻巧,可谁都看得出来那张笑脸下掩着多少不甘。
这位姨娘显然一百个不情愿,偏偏又不能不给,强撑着一副“我甘心情愿”的模样,一边挥手让人卸下箱子,一边催促:
“既然银子和嫁妆都到了,三房那边,是不是也该把那拜帖——交出来了?”
我正扶着嫁妆册往桌上一摆,挑眉看她一眼,笑得很轻:“不急不急,咱们讲规矩的人嘛,先清点,再交物。免得彼此误会。”
老爹坐在上首,一边抿茶一边点头:“空空说得对。总不能我们少拿一样,你们回头又说我们贪得无厌。”
薛姨娘笑容开始有些挂不住了,但还是咬着牙扯起嘴角:“自然,自然……”
我跪坐在箱前,一样一样地翻,一边翻一边念:“金累丝五福簪,两支——红木盒装,簪头各镶一颗南珠,成色不低。”
青槿轻声应着,在账册上做下标记。
“银鎏金凤纹手钏,一对,重约三两三,钏身浮雕连环锦。”
“绣罗——百鸟朝凤戏春锦,一整匹,内箱底层压着,还带护布。”
我把它们一件件取出,轻轻铺开在矮几上。
“妆奁一具,整木雕刻荷塘月色图案,底层有暗格……啧,连香膏都在。”
我打开妆奁,轻嗅一下:“香膏三盒,分别是沉香、桃花和月桂,封蜡完好。”
青槿接过细看了一眼:“是娘生前常用的香。”
我点头,又继续往下一箱翻。
“青花瓷罐两只,外壁绘松鹤延年,款底有‘康兴六年’年号印章。”
“还有三张地契——一处是南城的铺子,两处是村头的水田,分别在庄子账里。”
“红珊瑚头面一套,宝石嵌莲纹钗、步摇、耳坠、颈圈各一,成色完整。”
等快核对完,我数了数最后一格:“等等……怎么少了一样?”
“粉白羊脂玉镯一对,不见了。”
我娘那对粉色双环羊脂玉镯,是我外祖母传下来的,极是贵重,不可能弄丢。
我目光扫过薛姨娘:“姨娘,是不是少送了一件?”
薛姨娘不咸不淡地笑着:“哎呀,不就是对镯子嘛?玉器哪来对得这么整齐,弄丢了也未可知。你这孩子,小肚鸡肠的——”
她话还没说完,青槿忽然皱了眉,目光定定地看向程灵儿。
程灵儿原本站得端正,一听说“镯子”两个字,明显一怔,神色躲闪,手下意识往后背一收,袖子抖了一下。
“程灵儿。”青槿语气温和,却坚定地走过去,伸手,“手拿出来。”
“我……凭什么!”她语气一慌,脚步往后退。
可青槿己经走到她面前,轻轻一按,把她的手从身后拉出来——
左右手上,赫然各戴着一只粉色玉镯,羊脂白里透着水粉,正是我娘的那对!
院中一时间鸦雀无声。
我缓缓站起来,一步一步走过去。
“原来在这里呀。”我一边说,一边伸手,毫不客气地把她手上的两个玉镯一把摘了下来。
程灵儿的脸唰地一下通红,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薛姨娘也站起身来,脸色发青,嘴角微微颤着:“空空,你这——”
“姨娘不必急。”我抬头看她,语气轻快,“我只是拿回属于我娘的东西罢了。”
她张了张嘴,却终究理亏,没说出一句话来。
母女俩僵着脸退到一旁,拿着拜帖灰头土脸地离开。
等人一走,我和老爹、姐姐便将所有银两与嫁妆搬进了屋。
夜色降临,屋里点上了灯,暖黄的光洒在我们三人的脸上。
我们坐在一张矮榻前,将所有物资和银两分成了三等份,我们三人各自拿走一份,剩余不好分割的都充当买菜钱。
分完后,我从盒子里拿出那对粉玉镯,笑着说:“这镯子粉白清透,确实好看。”
我将一只轻轻戴到姐姐手上,自己戴了另一只。
“正好。”我笑着看她,“你一只,我一只,好看的镯子配好看的人。”
青槿害羞的笑了起来“那谢谢美人妹妹啦”
忙完所有的事情,天色己经完全黑了。
屋里香炉里的灰都烧成一圈银白,我们三人围坐在矮榻旁,刚刚才把最后一件首饰收进妥当的木匣中。连青槿都忍不住揉了揉肩膀,轻叹一声:“再多一样嫁妆,我今天就要腰折了。”
我也瘫在榻上打了个哈欠:“别说腰了,我的灵魂都快要出窍了。”
老爹却像打了鸡血一样,提着铜灯从屋里走出来,一手叉腰,一手挥灯,眉飞色舞地说:
“辛苦了孩儿们!咱们今天不开火了,去这城里最出名的‘醉仙楼’,吃席去!”
我和青槿对视一眼,同时一愣:“外出吃饭?”
“当然。”老爹拍拍腰间的荷包,铜钱晃得叮当作响,“今儿可是大胜仗,你们两个是大功臣,应该吃点好的!”
我扑哧一笑,拉起青槿:“走!今儿我们仨醉香楼潇洒一波儿”
青槿兴奋地脸色绯红:“嗯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