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报复谁呢
一大早我吃过饭，便想着出门一趟，打算去找轻漪聊聊最近的事。
她如今住在太子府里，我便带着阿饼一道出了门。马车行到郡主府前时，忽见府门前人头攒动，络绎不绝的郎中们拎着药箱进进出出，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阿饼探头望了一眼，低声对我说：“小姐，听说洛平郡主最近全身起了疹子，奇痒难当，京城的名医都被请了个遍，没人敢医了，都说是邪门得很。”
她撇了撇嘴，语气里透着不屑和幸灾乐祸：“这郡主最近可真是诸事不顺，怕不是老天有眼吧？寺庙那回那么对你，哼，这就是报应。”
我听着，心里却五味杂陈，低下头没吭声。
有些账，肯定不是靠天能来算的。
第一次踏进太子府，我也不免有些心虚，毕竟上次我还拒绝了阿无，认真也罢，开玩笑也罢，总归是有些不好意思。
在门口我如实禀报身份：“少师之女程空空，前来求见林轻漪姑娘。”
小厮听完倒也恭敬，点头说了句“请稍候”，转身去通报。
我和阿饼被领到了正厅等候，真不愧是太子府，正厅金色居多，华丽气派，西根檀木大柱雕着祥云瑞兽，地上铺着厚厚的织金地毯，我和阿饼表面端坐，眼睛却偷偷张望，不时用眼神蛐蛐：“这摆件真阔气！”“那瓶子是不是鎏金？”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从廊下传来：“空空，你来找我？”
我一抬头，阿无风风火火跑了进来，面上还有点汗，像是刚从别处赶过来。
我一时尴尬，急忙解释：“不……我是来找轻漪的。”
他挑眉，一脸欠扁的笑：“也是，姑娘家嘛，害羞着呢，怎会承认是特意来看本太子的？”
我翻了个白眼，尴尬顿时烟消雾散，心里想着书里写林轻漪住南院，便拉了阿饼袖子低声问：“阿饼，南边是哪头？”
阿饼也有点局促，左右看了看，小声指了个方向：“那边。”
我点点头，便拉着她顺着那边走去，阿无在身后啧啧感叹：“这都行？！找人这么随意的吗？！”
我只假装没听见，继续走向南院的方向。
终于，在南院的花厅外，我看到轻漪独自坐在石凳上发呆，纤细的身影被一树紫藤半掩着，整个人看起来比从前更瘦了些。
我快步走过去，唤了声：“轻漪。”
她回过神来，见是我，眼神闪出惊喜，起身迎我：“空空。”
彼此寒暄了几句，我趁机扭头冲站在不远处的阿无努了努嘴：“太子殿下，咱们姑娘家的私房话，您总不能旁听吧？”
阿无挑眉一笑，摊了摊手：“行行行，我这就去准备点我们太子府的特产，一会儿给你们尝尝。”
说完，转身走远了，临走还回头冲我眨了下眼，我差点笑出声来，随即正色看向轻漪。
我拉了拉她的袖子，压低声音道：“我听说你家里的事了……”
轻漪一瞬间垂下眼眸，长睫微颤，过了半晌，才低声道：“一句翻案又如何，我林府早己物是人非。”
我听了心里一酸，忍不住伸手轻轻抱了抱她：“事情己经发生了，林家如今也己翻案清白。你若一味抓着仇恨不放，到头来，便只有你一人在承受痛苦……逝人己去，生人该好好活着。”
轻漪身子微微一僵，片刻后才缓缓靠了过来，声音带着点鼻音：“可我不甘心，空空，我真的不甘心……从青楼到太子府，我日日夜夜盼着这一天，可八王爷居然主动为林府翻案，我觉得一切都空了，林家的存在仿佛就是个笑话，不过是上位者权力游戏中的一枚棋子”
我心里更是一疼，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我明白你心里苦。可你要记住，你还活着，活着便还有很多可能。林伯父若在天有灵，也希望你能过好自己的日子，不是吗？”
她没再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靠在我肩头，眼角己然。
我接着劝道“轻漪，如今林家己经沉冤昭雪……你是不是，也该好好想想往后的路了？”
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低声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空空，我还想报复……可我报复谁呢？”
我叹了口气，坐过去拉住她的手：“可是轻漪，你还有命，还有才情，还能重新开始。你若总想着报仇，往后要走的路只会越来越窄。”
她怔怔看着我，眼里一丝倔意划过，却没有说话。
我想了想，又低声补了一句：“我不是不懂你的恨……可你要想清楚，报仇这条路，到底能换回什么？我……也差点因为你出事。”
轻漪猛地抬头，脸色一下子白了，声音颤了：“是、是我害你被抓走的？”
我拍拍她的手，淡淡一笑：“我知道你没想害我，可你若执念太深，终会有人被你拖下水。我也真心把你当朋友，才会冒昧劝你一句：既得新生，就替林府好好活下去，不要浪费了大好时光”
她的眼圈红了，死死咬着唇，好半晌，哑声道：“……我会想想的。”
我见状也不逼她，只拍了拍她肩膀，温声道：“你能想一想，我就放心了。”
太子拎着食盒赶到轻漪的院子，庭中花影斑驳，隐隐听得杯盏轻响。
他推门而入，眼底掠过一抹失落——她己经走了。只余轻漪独自坐在石桌旁，几盏残酒凌乱地摆着，她正仰头将最后一口倒入喉间。
“你……都不愿意等等我吗？”太子喃喃低语，声音轻得似怕惊扰一地的寂寥。
轻漪耳尖微动，缓缓抬眸，泪眼氤氲，却仍勾起一抹浅笑，嗓音带着微醺后的沙哑与倔强：
“殿下……曾经有没有，哪怕一瞬，对我动过心？”
太子一怔，指尖下意识紧了紧食盒上的丝绦，沉默片刻，终是缓缓摇头，语声低沉：
“林姑娘，自始至终，我心中无半分男女之情。今日所为，止是念你林家清白，亦还旧日一份情分。如今冤屈己洗，林府安稳，我也无所遗憾。”
这句话，一字一句都如刀割。
轻漪闻言，眉梢眼角尽是强撑的笑意，可眼泪却不争气地滚落。
“呵……明白了，明白了。”
她缓缓举杯，指尖微颤，仰头将杯中残酒尽数饮尽，随即含笑起身，步伐微晃，却依旧背脊挺首，转身进了房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