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修炼
松柏望着女孩远去的背影，连风都仿佛静止了一瞬。
她走了。
她没有回头，脚步坚定，义无反顾。
她曾在这里哭泣过、倾诉过、欢笑过，如今却独自踏上了一条未知的道路，不知是光明坦途，还是荆棘满布。
松柏的枝叶微微晃动，像是想要挽留，却终究只能目送她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视野里。
就在这时，脚下的草丛动了动，发出了一阵细微的叹息声。
“唉，她真的走了啊。”一株细瘦的野草轻轻摇晃着叶片，声音细若蚊吟。
“她能行吗？”另一株稍矮些的小草有些担忧地弯了弯身子，“村子外面那么危险，她一个女娃娃，能活下来吗？”
“谁知道呢？”另一株杂草叹息，“可她没有别的路可走。”
“但她才十几岁啊……”一株嫩绿的小草低低道，“她从小没吃饱过饭，又经常遭受欺压，她真的能成为修仙者吗？”
“修仙者？”一株年长些的野草冷笑了一声，晃了晃叶子，“你们真以为修仙者是什么好东西？不管是凡人还是仙人，能活下来的，都是踩着别人往上爬的，她又没有靠山，怎么可能在宗门里活得好？”
“可是，她真的很努力啊。”一株靠近树根的小草轻声道，“她一首在偷偷学东西，偷听别人读书，偷看猎户练拳法，还会自己练……”
“是啊，她真的很努力……”
“可努力有用吗？”
“我觉得她一定可以的。”
“万一她被抓回来呢？万一她被那些人牙子卖到别的地方，连活下来都难呢？”
草丛里叽叽喳喳的声音此起彼伏，有的担忧，有的看好，有的悲观，有的满怀希望。
松柏听着它们的讨论，沉默地垂下了几根枝条，仿佛在思索。
它当然知道女孩的路不会好走。
她父母给她取的名字都很敷衍——二丫，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出身卑微，资质如何尚未可知，没有修炼资源，没有背景，没有人护着她……
这样的人，进入修仙门派，真的能活下去吗？
想到这里，松柏的枝叶微微颤动，仿佛心口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它一首以为，自己会永远站在这里，永远默默地听着她说话，哪怕她老去，它依然会留在这里，见证岁月流转。
可当她真的离开时，它竟有些后悔了。
如果它能拥有强大的力量……
如果它能陪她走出这个村子，护着她，帮她杀掉那些想害她的人……
可惜，它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它只能沉默地站在这里，听着小草们的议论，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天际，首至夜幕降临，风吹过枝叶，发出一阵低沉的呢喃。
这一刻，它忽然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六百年，竟从未如此空落过。
“……”
“人可以修仙，那我们能不能修人？”一株嫩嫩的野草率先提出了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
它的声音落下，草丛里顿时炸开了锅。
“对哦，人能变成仙，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变？”
“哈哈哈！那我要变成一个高大威猛的人，把那些欺负二丫的人都打趴下！”
“我要变成个漂亮的大姐姐！然后去找二丫玩！”
“我要变成一个很有钱的人，这样就能给二丫买好多好多好吃的！”
“我要……我要变成一个书生，然后天天念书给二丫听！”
一时间，草丛里沸腾了，每一株小草、每一朵野花都兴奋地想着自己变后的模样，它们畅想着未来，憧憬着各种可能性，天马行空地讨论个不停。
松柏听着它们的对话，微微愣住了。
修人？它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想法。
小草们的世界很简单，它们的想法也单纯可爱，仿佛世间的一切困难都可以迎刃而解。面对不公，它们不会愤怒，也不会怨恨，它们只想着用自己的方式去改变，为二丫做些什么，哪怕这种想法听上去有些荒诞。
松柏的枝叶轻轻颤了颤，忽然觉得夜色不再那么沉重了。
是啊，为什么不呢？
它站在这里六百年，见过无数人来来往往，见过香火鼎盛，也见过祠堂衰败，它从未想过要改变什么，只是安静地生长，看尽人世冷暖。
但现在，它有了想做的事情。
它想去找她。
它想看看，她走出村子后过得好不好，想知道她会不会在宗门里受了欺负，想知道她有没有吃饱饭，有没有继续好好学书本里的知识。
它想亲眼看看，她有没有像她说的那样，变得强大。
可是，它现在什么都做不到。
它只是棵树，一棵没有修炼、没有能力的松柏，连追上她的资格都没有。
夜色更深了，风轻轻吹拂过枝叶，带起一片沙沙声。
松柏静静地看着远方，感受着枝叶间那一点悸动，渐渐地，它的眼神变得坚定。
它不能再这样站着了。
它要修炼，它要变强，它要保护她。
哪怕这条路再难，它也一定要去。
“……”
夜幕轮回，晨曦交替，废弃的祠堂依旧沉寂，唯有松柏仍屹立不倒。
自从那个瘦弱的女孩踏上离开的道路后，松柏的心境己然不同。
过去的六百年里，它从未想过要去改变什么，从未想过要修炼，更未曾有过任何执念。它只是站在这里，默默看着世界变迁，如同一位沉默的旁观者。
可现在，它的根须深扎进土壤，努力吸收着每一丝天地灵气，汲取着每一点能让自己变强的力量。
哪怕这里的灵气稀薄，几乎微不可察，它也依旧不曾停下。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在树梢，松柏轻轻晃了晃枝叶，驱散昨夜积攒的露珠。它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变化，尽管微乎其微，却真实地存在着。
根须似乎更加坚韧，树干也不再只是简单的木质结构，隐隐有一丝不同于寻常松柏的韵律流转。
它正在修炼。
“松柏，你最近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一株靠近树根的野草晃了晃叶片，小心翼翼地说道。
“是啊，我总觉得松柏和以前不一样了。”一朵小小的野花微微摇曳，花瓣上还带着晨露，“感觉……更有灵性了。”
“是不是因为它在修炼？”另一株野草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激动和敬畏，“哎，我们之前说想修人，结果松柏真的开始修炼了！”
“松柏，你是想变吗？”
听到小草们的谈论，松柏微微晃动了一下枝叶，沉默片刻后，沙沙作响，声音低沉坚定——
“嗯。”
这是它第一次回答它们的问题。
尽管只是简单的一声应答，却让草丛和野花们彻底炸开了锅。
“真的啊！松柏要变了！”
“松柏好厉害！”
“那你以后是不是就能走路了？”
“你变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啊？”
“你会像二丫一样吗？有手有脚，还会说话？”
松柏听着它们喋喋不休，忍不住微微晃了晃枝叶，心中竟升起一丝前所未有的期待。
变……它会是什么样的呢？
它不知道，但它知道，它要去找她的决心愈发强烈。
哪怕灵气微薄，哪怕修炼之路难行，它也一定会成功。
它会去找她，然后站在她的身边，亲眼看着她变得更强，亲耳听她再一次对它诉说心事，亲身去感受她的世界。
不再只是沉默地伫立在这里，而是真真正正地，成为她的陪伴。
风吹过，松柏的枝叶轻轻摇曳，夜色沉静，只有它依旧不眠不休地修炼，迎接着未知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