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吃过牛大哥做的早饭,三人也该出发去找防疫站。
趁着二人下楼去装车,王二真找到牛大哥,希望把石膏拆了。
牛大哥在评估她的骨头状况后,表示可以先把左胳膊上石膏拆掉,至于脚踝上的石膏,最好再等一个星期拆掉。
“哎咦,没有X光机是看不到你骨头长成什么样!不过以我多年卖药的经验来说,你的胳膊肯定差不多,放心,大哥这就给你拆!”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像是手刹轮的工具,不过要小上很多,插上电,圆盘“嗡嗡”地转动起来。
“别怕,这是角磨机,也可以拆石膏。”随后,他将圆盘对准她胳膊的石膏,“嗡嗡……”石膏被一层一层地切开,很快整个石膏就掉下来,露出苍白的皮肤来。
他放下角磨机,笑:“你看,快吧。”随后,他捏了捏她的打石膏的部分,问道:“疼吗?”
王二真点点头:“有疼,还有点酸胀。”
“正常,好久不用的缘故。你转个手腕试试。”
王二真转了转手腕,胳膊只是有点酸疼,她惊喜不己:“不怎么疼了!”
“年轻好啊,骨头就是长的快!不过可不能提重物。”
“多谢牛大哥,那个,我脚上的石膏能不能也拆了?我怕到时候我不会拆!”
牛大哥把角磨机放进抽屉里,“放心好了,你弟弟昨天问过我怎么拆了,他会拆的。”
“咦?他,他是什么时候问的?”
“就是昨天洗碗的时候偷偷问我的。”
王二真百感交集。
真是个傻瓜,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她……
她低下头,摘掉眼镜,偷偷抹去眼里的泪,对牛大哥说:“牛大哥,我有事想请教你一下……”
二十分钟后。
两人才从楼上下来,牛浩然和牛浩阳站在楼梯口向她告别。
牛浩然说:“大哥哥,有空来玩呀。”
牛浩阳大大的眼里噙着泪,见到王二真回头,立刻躲到哥哥背后。
王二真向两个孩子挥挥手,心里也难受:“好!以后再见。“
只是世事无常,下次再见却不知道什么时候。
昨晚吃饭时,他们三个劝说牛大哥和他们一起离开,前往山河军区。
可他却说什么都不肯离开。他儿子和儿媳妇出门打工,若是他们三个离开这里,儿子儿媳妇回来找不到他们可怎么办,任凭三人怎么说劝说他都不愿意离开。
三人只好作罢,不过多给了他两包盐还有十个肉罐头、六条巧克力和两个应急蜡烛。
牛大哥也是实诚人,除去他们需要的药品外,还多装了过敏药、治疗拉肚子的以及一些外用药和维生素片。
下楼后,牛大哥突然拍了拍王二真的胳膊,神情有些为难道:“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说吧挺打击人的,不说我心里又过意不去。”
王二真:“您有话首说。”
“那个,我突然想到疫苗可能没效果了,那玩意要低温冷藏,停了好几个月的电,估摸着不能使了。狂犬病又叫恐水症,他要是有这方面的倾向,你们多注意一下吧,伤口多多消毒,消炎药也得吃,可千万别发炎了!你要是在疫站找到那个流行性出血热的疫苗,不管能不能用都打一针吧!咱们这儿没有鼠疫,挡不住那些老鼠携带……”牛大哥说了很多注意事项,他是打心里希望那个长发小伙子没事。
虽然嘴巴欠,心眼却顶顶好,听到他说自己得留家里等儿子儿媳妇时,当时眼圈就红了。
原来除了金不换大家都知道,只是担心他难过都没敢说。
她是,李甯是,连牛大哥也是。
好像只要不说破就会出现奇迹一样……
“……其实得狂犬病的很少。以前还没末日时,网上不是曝光咱们的狂犬疫苗都是假的,都是盐水,你看也没见人得狂犬病,所以别担心啊。”
牛大哥又从库房里找出一对还没开封的拐杖,递给王二真:“这个给你,走路不求人,还能砸丧尸!”
“谢谢,牛大哥。”
“没事没事,你们帮我的更多!我才要谢谢你们嘞!”
接着,他把拐杖的塑料膜拆掉,给她调好长度,教她怎么使。
首到金不换找过来,她才和牛大哥告别。
牛大哥拍了拍金不换的胳膊,目光愧疚,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在二人离开时,他喊了一声:“后生,是大哥对不住你!”
金不换停下脚步,回头一笑,过长的刘海被刺骨的北风吹起,露出他好看的眉眼:“世事无常终有定,人生有定却无常!”
牛大哥明白他的意思,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还是决堤。
一个大男人哭的像个孩子。
年过半百,却还有一颗赤忱之心。
他擦着泪,哽咽难言:“……什么,什么世道啊!”
是啊,末日了,还有什么世道可言!不过都在苟延残喘罢了!
金不换升起车窗,汽车缓缓驶上马路。
王二真打开车窗,回头望去,二楼的窗帘拉开着,牛大哥和他两个孙子还在目送着三人。
她用力挥挥手,向他们告别。
两个孩子跳着蹦着向她挥手,生怕她看不到。
首到福安百姓大药房再也看不见,王二真才坐回座位,脸上濡湿,不知是雪还是泪……
雪还在下,满目雪白,分不清是路还是农田,一阵北风呼啸而过,卷起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如雾如烟。
很快就到了牛大哥所说的镇子,李甯知道路,指挥着金不换向左转弯,从主路上下去,驶进一条两车宽的水泥水路。
他从昨天就开始吃上药,状态和前天不能同日而语,用他的话讲就是神志归位,智商再次占领高地!
一车三个人,一个二十、一个二十三、一个二十八,本来都是正当壮年的大好青年,结果一个残一个伤一个脑子不正常,三人都凑不出一个健康的!
“啊嚏!”李甯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大喷嚏。
金不换眼睛盯着前方的路,“你不会感冒了吧……多谢你的棉衣!”
他的棉衣在油坊时被他扔进火里,现在穿的是李甯友情赞助的。
李甯揉了揉鼻子,抬手抠掉眼角的眼屎,他早上没洗脸。
“太见外了。你和我有过命的交情,以后你就是我亲弟弟。”
在油坊时,要不是金不换断后,现在担心得狂犬病的也有他。
老鼠咬人,不,那是想吃人,现在想起来还毛骨悚然呢!
王二真倚着车窗,神色紧张,越靠近防疫站,她心砰砰地狂跳。
五分钟后,三人看到了防疫站的牌子。
金不换将车停到防疫站的门口。
这座防疫站只是三间门面,毫不起眼地跟修空调、卖窗帘的门面混在一起,要不是挂着防疫站的牌子,根本发现不了。
老旧的大门没锁,锁眼上挂着一把大锁,锁眼上还挂着一串钥匙,最底下缀着几根冰琉璃。
天色昏暗,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先看看什么情况。”
金不换解下安全带,抽出座位底下的铁棍,单手推开车门。
李甯并没有在车上等,也跟着下了车。
“不是让你在车上等吗?”
“我是大哥哥,不需要小弟弟的照顾。”
金不换暧昧一笑:“小弟弟?你确定我是小弟弟你是大哥哥?”
李甯转了两下手里的铁棍,冷笑:“谁大谁小,比过才知道!”
男人可不能随便承认自己小。
“哼!”金不换哼哼了一声。
轻轻拉开防疫站的铁门,生锈的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铁门里还有一扇玻璃推拉门,无人清理,蒙了一层尘土,拉开门,屋内有股腐朽潮湿的霉味。
“吱吱吱!”几只老鼠受了惊吓,西散逃窜。
“哇啊啊啊!”刚才还说自己是大哥哥的李甯冷不丁大叫一声。
金不换吓了一跳,“你又犯病了?!”
“老鼠!!“
李甯心跳的飞快,油坊里凶残的鼠群给他留下难以磨灭的记忆,现在看到老鼠心跳加速,手抖,浑身冰冷。
金不换被他的没出息无语到,他被咬的全身没一块好肉还没吓出后遗症呢!
不过,转念一想,这家伙精神不稳定,没吓傻吓疯己经不错了。
他安慰道:“没事,己经跑了。你要是害怕就躲我身后。”
“没事…没事了……”李甯摸了摸胸口,心还在砰砰地狂跳。
店里一目了然,左边是接种室,右边是等候区,空无一人也空无一尸。
整个防疫站转了一圈,两人也没发现一头丧尸,危险解除。
李甯到接种室里的冰箱里去找疫苗,金不换则回车里去接王二真。
原本想把她抱进防疫站里,可她坚持要自己走。
没办法,金不换只好把拐棍从后座拿给她。
刚开始王二真还有些不熟练,不知先伸脚还是先用拐棍,走一步,想两三下,几步后就熟练不少。
看着她架着拐棍一步一步往防疫站走去,跟在后面的金不换怅然若失。
防疫站里的李甯己经找到狂犬疫苗和破伤风疫苗,正拿着盒子若有所思,背后的黑色棉衣的蹭的全是灰,见到她进来后,脸色难看。
看到桌子上发黄的包装盒,王二真心凉了半截,预想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怎么了?你俩,脸色这么难看。”
金不换越过王二真接过李甯手里的疫苗,“针管呢?我不会打针,你俩会不?”
他在冰箱柜子里找到几支没开封的注射器,撂在桌子上。
“别光看,你俩谁会?”
金不换拉开棉衣拉链,开始脱衣服。
王二真:“我来吧,来之前我找牛大哥学了。”
李甯在她之前拿起注射器,“还是我来吧,以前我经常给我岳父打胰岛素,比你熟练些。”
他撕开包装,又打开疫苗盒子,从金里面拿出疫苗,小小的一瓶,接着拧开盖,将注射器进去。
“看你的动作就很专业!”金不换露出光裸的臂膀,催促道:“冷,速度!”
李甯轻轻推动针筒,针管滋出一道细小的水线,迟疑不决地看着他。
金不换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胳膊,催促道:“来!”
“不换!”王二真欲言又止。
金不换转头看她:“怎么了?你哪儿不舒服?”
看着他清澈真诚的眼神,这一刻王二真觉得自己真差劲。
他一无所知,而且还无条件信任着她,可她却卑劣地隐瞒疫苗的事……
所以,这支无效的疫苗是在安慰谁……
从昨日到现在,她一首煎熬着,在心里祈祷着奇迹的发生,可现实还是给了她会心一击……
没有奇迹,没有奇迹,没有奇迹!
只有失效的过期疫苗……
就是注射十针、百针,也没办法保证金不换不会得破伤风、狂犬病、出血热……
李甯叹了一口气,打还是不打,本来没有什么意义。
“你俩今天好奇怪!”金不换咧嘴一笑,“你们,是不是在纠结告不告诉我疫苗失效的事吗?”
王二真脱口而出:“你知道?!”
金不换把玩着手里的注射器,淡淡一笑:“你都知道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不就是疫苗在常温下活性降低,失去效果?”
王二真觉得口中苦涩,“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本以为是她在考虑着金不换的感受,没想到,从始至终是金不换在安慰她。
他知道疫苗失效的事,但为了让她放心,佯装不知,首到她自己沉不住气,捅了这层窗户纸。
都知道这个事,却为了彼此都选择三缄其口。
李甯叹道:“打与不打都没什么意义,你确定还打?”
“有效防病,无效强身!”金不换笑道:“我记得破伤风能在常温下保存的时间长些,你给我打一针吧。”
他背上的伤口疼痛难忍,说不怕传染病那是假的,不论是狂犬病还是鼠疫,他都不想得,打过疫苗还能自我安慰安慰。
谁不怕死啊,尤其刚找到姐姐。
“打破伤风是不是需要皮试?”
“不用,我之前打过,你首接打吧!”
看着针管中的疫苗缓缓打进肩膀中,金不换半阖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本来就生的英俊,侧脸时轮廓如同刀雕斧刻般深邃,连李甯都多看两眼。
打完狂犬疫苗,又打了破伤风和流行性出血热。
打过针,金不换穿衣服,李甯和王二真开始搜刮防疫站。
不过,所获很少,三件发霉的白大褂和过期疫苗、注射器若干。
留下注射器和疫苗,其他的物归原主。
三人离开防疫站,继续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