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听雾6岁,大雪随着钟声落。
大年二十九,韩家热闹极了。上上下下十几口人刚吃过饭,就听见太奶奶来叫,拉了听雾去辞岁。听雾是韩家这一辈里唯一的女孩,又生的漂亮,是最受宠的那个。辞岁礼仪繁多。听雾跟着大人们叩拜、敬酒,再乘着一屋子的欢声笑语,领了压岁钱。
好容易挨到结束,听雾只想回房拆了红包,谁知道又被叫去前面。太奶奶拉她到身边,递给她一个红丝绒盒子:“雾雾,奶奶送你个礼物,你快打开看看。”
听雾乖巧接过,打开,就见一朵盛放的梅花银饰,躺在盒子里。栩栩如生。好漂亮。她想。正要说话,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被太奶奶引了过来。来人看见她,眼神由黑转明,稍暗的房间里,璨了一双桃花眼。韩听雾瞬间安静了下来,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却没由来地觉得眼熟,眉眼,轮廓,莫名像记忆里一只素白梅花银饰。
“雾雾啊,还不快叫哥哥。”太奶奶笑眯眯的。男生接过话来,微微笑着,刮一下她的鼻子:“小朋友,我是你哥哥,叫人啊。”他的眼神干净、温润,像一捧撒着星子的莹莹春水,却又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于是她眨巴眨巴眼睛,认真的,轻轻的,唤了声:“哥哥”。
面前的人笑容更深,揉揉她的发顶,眼神带着长辈的宠溺,却又掺了几分别的意味。韩听雾也不反抗,只安静站着,不动。他又和太奶奶说了会儿话,太奶奶就领着她回房间了,走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他还在那儿,坐在沙发上,和一群半百老头谈笑风生。
没一会儿,她听见一道清冽的嗓音,穿过客厅的喧闹声,遥遥地传过来,懒懒散散:
“小朋友,几岁了。”
依旧是那双清淡温柔的眼睛。她突然有些不习惯这样的注视,正要开口,就听到旁边太奶奶笑骂:“哎呦,这臭小子,来这么久了也不过来,一过来就拐着弯儿打听小雾雾的年纪做什么呀。”
西周响起几声善意的哄笑。他也不恼,唇角笑意不变,眼睛却一错不错盯着她,隔空和她对视。似乎是没有得到回应,他轻不可察地笑了,坐正了身体,语气温和:“…六岁?”
昏暗灯光下,他的表情尤其柔和干净。那是她多年后,每每想起心头弦动,难以忘却的笑意,就像西月的微风与春水。而后很多年间,即便是在最压抑痛苦的境地里, 她都固执地试图把从那双眼睛里看到的月光,赠于后来的人。可惜总是不能尽如人愿。这世间的月色,被揉碎在少年身上,从此成为了她的执念,亦是奢望。
而那人却不慌不乱,好整以暇地从起点等她,等她哑然,也等她幡然。月光穿过百叶窗,尘埃在光线里浮动。而盛装它们的是少年温柔笃定的心。是经年后依然闪闪发亮的灵魂与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