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月照无暇

玉阶九千级，首入重霄。

听雾攥着新领的碧玉笏板，在接引殿的蟠龙柱后悄悄探头。晨雾未散的汉白玉广场上，月白神袍掠过流光，那人银发如星河倾泻，发尾缀着的冰晶月魄叮咚作响。

"那是三品正神月尊。"司命星君将朱笔往耳后一别，"小丫头莫要肖想，这位可是出了名的冷心冷情。"

云霭流转间，那人忽然驻足。听雾看见他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杏花，冷玉般的指尖抚过柔软花瓣，薄唇竟勾起极淡的笑意。霎时春雪消融，她听见自己胸腔里怦然绽开万千花盏。

待回过神来，月白色身影早己消失在接引桥尽头。掌心笏板烙着"百花司听雾"五个小篆，被汗水浸得发烫。

此后千年，月神宫门前的云海总落着杏花雨。

"月神哥哥今日可要尝尝新酿的百花露？"听雾踮脚将琉璃瓶举过宫门结界，腕间银铃叮当。玄铁门扉映出她绯色襦裙，发间金步摇垂下的流苏扫过鼻尖，痒得她皱了皱鼻子。

门内寂然无声。结界泛起涟漪，将琉璃瓶轻轻推回她怀中。

正要再唤，忽闻环佩叮咚。朱漆门扉轰然洞开，月白神袍挟着霜雪之气扑面而来。听雾踉跄后退，腰间猛地一紧——那人广袖卷着杏花，将她扶稳便即刻松手。

"放肆。"声如碎玉击冰。

听雾仰头望进一双寒星似的眸，忽然想起百年前在下界升仙时，那些缠绕在断剑残甲间的执念幽魂。月神的眼神比那些执念更寂寥，仿佛万载孤月独照寒江。

"兄长，"望舒神女自宫门款步而出，云鬓间月桂枝轻颤，"这位便是常送点心的花神妹妹？"

听雾嗅到清冽的雪松香，发现月神冷峻的眉眼在望向妹妹时，竟似春水初融。望舒执起她攥着琉璃瓶的手："好甜的甘露，兄长最喜杏花酿，妹妹有心了。"

原来千年往来，他从未尝过那些点心。

望舒腕间红绳突然发出幽光。听雾瞥见月神眉心微蹙，广袖轻挥间，望舒苍白的面色便红润起来。原来那红绳是转嫁病痛的共生契，难怪他见妹妹时总要渡神力。

"听说堕神渊的神乐花能补神魂。"听雾连夜翻遍典籍，在晨光初现时冲向幽冥结界。阴风撕扯裙裾，她赤足踏过怨灵哀嚎的焦土，终于在断崖边望见那簇幽蓝花朵。

指尖触及花茎的刹那，无数记忆碎片涌入灵台。她看见望舒在神魔大战中为月神挡下魔尊一击，看见月神跪在昆仑墟求来的共生契，看见他万年来为妹妹遍寻灵药......

"以真心为祭，方得神乐。"古老箴言在耳畔轰鸣。听雾毫不犹豫地割开手腕，金红神血浇灌下，那花竟化作流光没入她眉心。

三日后，月神宫送来鎏金帖。听雾抱着神乐花站在宫门前，看见月神万年不变的冷脸上，第一次出现名为惊愕的神情。望舒接过花时，她腕间红绳骤然断裂。

"此花需真心人血为引。"望舒抚过听雾尚未愈合的手腕，"傻姑娘，若我兄长不解风情，你待如何？"

听雾望着正在为妹妹诊脉的月神，他垂落的银发扫过望舒手背，那么轻，那么柔。胸腔泛起陌生的酸涩，她扬起最明媚的笑："那就换我当那个真心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