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章 辰砂劫
长安城中，夜幕如墨，沉沉地压在大明宫的宫阙之上。雕花宫灯在穿堂风里不安地摇晃，昏黄的光影在椒房殿的金砖地面上跳跃，似一群惊惶的幽灵。谢明璃静静地站在殿中，俯瞰着阶下匍匐的人群，袖中的指尖微微发颤，那是她在极力压抑内心的波澜。鎏金香炉中升起袅袅青烟，带着龙涎香的馥郁，却怎么也驱散不了殿内那凝重得如同实质的肃杀之气。
“启禀陛下，臣等有确凿证据，证明明璃郡主借水银镜施展妖法惑众！”吏部侍郎周延之“噗通”一声伏地叩首，蟒纹官服在青砖上拖出一道道褶皱，宛如蛰伏的蛇。他身后跪着七八个身着朝服的官员，皆是太子一党的骨干，他们面色冷峻，目光中透着一丝志在必得的狠厉。
龙椅上的皇帝脸色阴沉如墨染的重云，目光扫向谢明璃时，带着几分狐疑与审视：“明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明璃深吸一口气，那清冷的空气顺着咽喉首抵心肺，让她原本有些紊乱的思绪瞬间清晰。她早料到太子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发难，只是没想到对方竟会拿那面水银镜大做文章。
三个月前，太后心悸之症日益严重，太医院诸医束手无策。谢明璃心急如焚，一头扎进太医院的药房，日夜钻研古籍，试制银丹。在一次偶然的实验中，她发现了银镜反应。为了能更首观地向太医们演示这一奇妙现象，她精心制作了一面巴掌大的水银镜，不想，这竟成了今日被太子党抓住的把柄。
“陛下，所谓妖法，不过是臣运用了一些化学原理。”谢明璃从容踏出半步，锦靴在地面发出清脆声响，宛如玉石相击，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这水银镜的制作，实则是银镜反应的产物。”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如同一群受惊的麻雀。礼部尚书刘弘之冷笑一声，那笑声中满是轻蔑：“郡主好大的口气！这等怪力乱神之术，竟妄图用歪理邪说蒙混过关？”
谢明璃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个琉璃瓶，那琉璃瓶莹润剔透，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她又向一旁的宫女要来一盏热水，热水升腾着袅袅热气，带着淡淡的暖意。在众人狐疑的目光中，她将瓶中液体缓缓倒入热水，瞬间，溶液开始泛起细密的气泡，如同夏夜静谧湖面上突然泛起的涟漪。
“这琉璃瓶中装的是硝酸银溶液，而热水里事先加入了葡萄糖。”谢明璃边操作边解释，声音清晰而沉稳，宛如山间清澈的溪流，“葡萄糖含有醛基，能将银离子还原成金属银。当银均匀附着在容器内壁时，便形成了这看似神奇的水银镜。”
随着她的话语，容器内壁逐渐浮现出一层光亮的银膜，那银膜如月光般皎洁，如镜面般光滑。殿内众人先是一阵惊叹，那惊叹声此起彼伏，随即又陷入了沉默，仿佛被这奇妙的现象震慑住了。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如密集的鼓点，打破了殿内短暂的宁静。
“陛下！微臣有要事启奏！”一个身着道袍的中年男子大步踏入殿内。他身材修长，面容清癯，手中罗盘闪烁着奇异的光泽。谢明璃瞳孔骤缩，她敏锐地发现，那罗盘的材质分明是不锈钢！在这个时代，不锈钢的炼制技术绝不可能出现，这其中必有蹊跷。
“此人是终南山炼丹道士玄真子。”太子突然出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如同猎人看到了落入陷阱的猎物，“玄真道长近日夜观星象，发现京城妖气冲天，特来降妖除魔。”
玄真子稽首行礼，动作行云流水，尽显道家的洒脱。他目光落在谢明璃手中的琉璃瓶上，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陛下，此女所用之法，分明是邪道妖术。这罗盘在靠近她时，指针剧烈颤动，足见其身上妖气深重！”
谢明璃心中暗叫不好，表面却依然镇定自若，宛如平静的湖面：“道长既然精通星象，想必也知晓银镜反应的原理。这所谓妖气，不过是道长为了混淆视听编造的谎言。”
玄真子脸色微变，那原本淡定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慌乱。手中罗盘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仿佛是被激怒的野兽在咆哮。谢明璃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半截金属镯子，心中一动，如同在黑暗中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道长这镯子，材质似乎与罗盘相同。不知在这大唐盛世，何处能炼制出如此奇特的金属？”
此言如同一颗重磅炸弹，瞬间让殿内气氛剑拔弩张。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玄真子身上，那目光如一道道锋利的箭矢。玄真子的额角渗出冷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目光不自觉地看向太子，仿佛在寻求支援。皇帝的脸色愈发阴沉，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重重地拍了一下龙椅扶手，那声音震得殿内的空气都微微颤抖：“玄真子，你且解释清楚！”
就在这时，谢明璃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硫磺味。那味道虽淡，却异常刺鼻，她心中警铃大作。还未等她做出反应，玄真子手中的罗盘突然炸开，“轰”的一声巨响，滚滚浓烟瞬间弥漫整个椒房殿。那浓烟带着刺鼻的气味，让人呼吸困难。混乱中，谢明璃听到太子慌乱的呼喊，以及皇帝愤怒的咆哮，声音在浓烟中显得格外模糊。
当烟雾散尽，椒房殿内一片狼藉。金砖地面上满是罗盘的碎片，还有未散尽的烟雾在空气中盘旋。玄真子早己不见踪影，只留下一片混乱与猜疑。谢明璃望着满地狼藉，心中明白，这场辰砂劫不过是个开始。太子党绝不会善罢甘休，而那个神秘的炼丹道士，背后必定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她握紧袖中的琉璃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的痕迹。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身上，在地面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刃，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她知道，接下来的路将会更加艰难，但她无所畏惧，因为她的心中有信念，有对真相的执着追求。在这风云变幻的宫廷中，她将如同一朵绽放在寒风中的梅花，独自面对一切挑战，绝不退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