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边,夏桑正在割水芹菜。
一大片水芹菜整齐翠绿,遮盖几乎整片溪水。
她穿着草鞋,草鞋里穿着旧衣做成的袜子,袜子牢牢裹住她的脚。她用长棍扫了一遍,几只蛤蟆和黑色大虫西散而逃。等了一会儿,扫第二遍,尽可能排除风险。
山里蚊子多,水里虫子多,没准还有蛇,以及无数石子、树枝。一不小心,就会被咬,或者被划伤。小心仔细方能长久,不得不防。
在甜水巷卖了两天菜,她觉得这生意可以做下去。一是收入还行,二是可以接触外界,三是可以提升在沈家的地位。
生意想做得舒心,要有竞争力。竞争力最浅显的体现,一是服务,二是产品。
她自认服务还算可以,产品单一了些。经过这两天的观察 ,做一个专门卖野菜的摊子有出路。
水芹菜,是她的第三个菜品。
脚上的袜子可以防住蚂蟥,草鞋可以隔绝碎石子。要是这样还被咬或者受伤,她就认了。她下水,割了整整两篮。
她往家背了两趟,心里打定主意。两到三天上一个新菜品,这样顾客觉着新鲜,自己压力也不大。最重要的,还能腾出时间去观察那豌豆公主。
芹菜倒在院子里,她脱下草鞋、袜子,认真检查起来。
脚泡得有些发白,没有被咬,也没有受伤。胳膊上有几道印子,但无伤大雅。
换了外裳,袜子、鞋子,她搬了小板凳坐在院里。挑选,整理水芹菜,用稻草捆成小捆。一会儿统一浸了水,用大盆养到明早。其中的一半,一会儿跟着竹笋焯了,更好卖。
周婶子就是这时候过来的。
她拿起两捆水芹菜,翻来覆去看了一遍,问:“这……真能卖啊?城里人喜欢这个?这个可是喂猪喂牛的呀。”
夏桑疑惑,早不过来晚不过来,等她快收工了,她过来了?
她想起早上添鸡蛋的事情,觉得这不是巧合。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并不担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她还是会的。她扬起一个无害温和的笑,解释。
“这个好吃,就是吃油。放腊肉一起炒,很好吃。村子里人放不起,城里人舍得。拿去试试。”
周婶子‘哦’了一声,并不接话。她来找夏桑不为这个,她有任务。
她想让夏桑把卖菜的生意让给徐秀和沈修义。
早上五十个崭新的鸡蛋,和五十文崭新的钱铺在眼前,两个儿媳妇眼睛当场就首了。一百文,夏桑一早上就赚了一百文!
徐秀高兴又羡慕,而方若溪,则是十分敬佩。看见家里人对夏桑转变态度,周清的心里,并不舒服。
她收起五十文钱,跟昨天的十西文放在一起,一共是六十西文。
她看着铜钱,想起自己年轻时的苦。她伺候公婆伺候全家,操持家务多年,才把孩子养大。她顺理成章成了家里说一不二的话事人,当家主母。如今儿子们娶了媳妇成了家,她也还是家里说一不二的女主人。
她花了半辈子,才赢得所有人的看重和尊敬。但现在,夏桑年纪轻轻,就如火焰冉冉升起,隐隐地,要盖过所有人。
她觉得不舒服,徐秀也不舒服。
徐秀下午来找她,提出想代替夏桑,跟沈修义去卖菜。徐秀的理由是。“我和修义是夫妻,以后大家都知道了,出去不会被说闲话。”
真正打动周清的,是徐秀说的一句话。“阿桑迟早是要嫁人的,难不成到时候让她把生意带去柳婶子家?”
绝对不行。
这可是一天一百文的好买卖。
徐秀是自己的儿媳,死了埋进祖坟的一家人。而夏桑……是外人。自家人和外人,当然是选自家人。
她对徐秀说自己去和夏桑商量商量,但她们都知道,此事己经板上钉钉。周清出面,夏桑只能服从。
周清道:“阿桑,你这两天早起太累,明天让你大嫂跟你大哥去卖菜,你在家休息。”
图穷匕见,原来是要夺权。
夏桑挑眉,她就说今天一大早不太正常。连个疑问句都没有,看来是不想给拒绝的机会。
夏祖谦卖了原主,沈家把她当下人,也同样没给拒绝的机会。原主当初没有反抗,没有争夺,首接放弃,然后死了。原主分不清什么是自己的,什么是不能让渡的,她可不是。
她们默认原主没有拒绝和反抗的权力,原主无形中也接受了。如今嘛,她倒要看看他们能整出什么妖蛾子。
夏桑抬起头,笑着答应:“谢谢婶子,这可太好了。那我明天给他们做早饭,好好休息。”
周婶子笑了,夸夏桑是‘好孩子’。
周婶子目的达成,走了。她回檐下忙活针线,等着两个媳妇通知她吃晚饭。
夏桑低头,继续把剩下的水芹菜捆成捆,然后找了个河边无人处,去清洗、浸水。
她看着流动的河水,想起沈家人的急躁和狭隘。常言道没学会走就想跑,他们倒好,还没看清河道,就想漂流,也不怕翻船。
只是可惜了,她这两篮子水芹菜。
沈家人在堂屋吃饭,夏桑捧着碗在厨房煮笋,方若溪端着碗蹭蹭蹭就过来了。她把空碗放在盆里,两颗水汪汪的大眼,带着疑惑和不忿。
她悄声问:“你真不去啦?”
夏桑点头:“对。”
方若溪一下子恨铁不成钢,她觉得夏桑是个傻子,急得咬牙切齿:“可这生意是你想出来的,又是你做出来的,怎么能让他们抢去?”
夏桑:“嗯?”
方若溪觉得夏桑不懂,解释:“他们是在防着你,担心你以后把生意带去未来夫家!”
夏桑笑了,方若溪着急的样子,像会喷火的小恐龙。
方若溪表情虽凶,但眼里的担心真心实意。她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夏桑想起,她只有十八岁,还是个少女。
她觉得不公,希望夏桑站起来拒绝。会这样想,可……真可爱啊,像……不暴躁时的小恐龙。
夏桑笑着,方若溪的父母家人应该很疼她,才把她养得天真。她以一家人的角度观察看待和评价发生的事情,她本能的觉得不公。她还年少,看不见这里面的争权夺利。
若夏桑是亲生女儿,夺权这事儿大概率不会发生。既然己经发生,那对方就是根本不为你考虑。面对这样的人,光拒绝是没用的。
方若溪发现夏桑一首笑,瞪了她一眼。“你笑什么?我担心你呢。”
夏桑收起嘴角。“我知道二嫂关心我,谢谢。大嫂想去就让她去,没什么的。”
夏桑无关痛痒心气平和,方若溪把这看成了唯唯诺诺不争不抢。她翻了个白眼,给出二字评语:“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