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沈修明站起来了
夏桑看去。
漫天红霞里站一个人影。
瘦削，单薄，疏朗，拄拐。他立在门口，像大战后废墟里唯一的活人。
他赢了，从鬼门关爬回人间。
他的头发挽起，左脸伤口狰狞，没受伤的右脸光滑一片。只看右脸，依稀是个俊雅不群的男子。
夏桑从右脸看到左脸，然后是全脸，得出结论：左脸修罗，右脸潘安，不像阳间人，像阴间鬼。要是做成短视频，得放猎奇频道。
别的不说，肯定能吓哭小孩子。
真公主自己站起来了？主线任务自己上线了？这么突然吗？真不愧是能当主角的人啊。这样一来，有些计划得提前。
计划一：观察公主。
沈修义和沈修礼惊呼，走出堂屋，一左一右要搀扶他。沈修明摇头表示不用，自己撑着双拐往里走。
他路过夏桑，站定，笑着晃了晃腋下的双拐。“阿桑，谢谢你。很好用。”
自强，且有礼貌。
沈修明从门口一路‘迈’进堂屋。
夏桑发现，那腿好了快七成。假公主说给他用最好的药，是实话。
伤筋动骨一百天，快一百天的时候他跳崖，伤上加伤，残上加残。若不是好药，恢复得没这么快。
夏桑有意识寻找，在脸上、手背上看见细微伤口，看来受了不少罪。最重要的信息是：这个是真的！
夏桑推测沈修明的心路历程，想到八个字：触底反弹，向死而生。在最绝望的边缘，激发生的意志。
好消息：他现在想活了。
那他想……怎么活呢？
沈修明说：“我要办学堂。”
这很突然。
夏桑在门口处，听到周清跟不上节奏。她问：“啊？什么？”
沈修明解释：“我总要活下去。我的脸虽然废了，但我学的书没有废，我的功名也在。我打算在村里当个教书先生，过剩下的日子。“
周清嗫嚅道：“你都考虑好了啊？”
沈修明笑着，唇角挂着释然。
“嗯。在村里给孩子们上课、开蒙。有资质的，推荐去县学。教书育人，此生也不算白费。农闲时教书，农忙时在家帮忙，这是我的打算。”
他语气诚恳，眉眼温润，有种饱经风霜后的淡然。夏桑想到天边落日，温和而不刺眼。像燃烧殆尽的凤凰，像风摇雨落后零落成泥的花瓣。
他一个人走过否认、愤怒、抑郁、退缩、最终接受，开始适应与行动。他最后选择为他人付出。
这让夏桑另眼相看。
这是个值得投资的公主。
但公主的通病是理想主义。
沈守田问：“那你想怎么办这个学堂？”
沈修明说：“找二叔在祠堂要间房，课桌椅和书本让学生们自带，我免费教他们。”
听完计划的夏桑满头省略号，脏话差点脱口而出。你是个智障吗？
沈修礼率先表达支持：“有秀才免费教书，肯定很多人来！”
沈修义表示担忧；“书本，不便宜吧？还有全套的笔墨，不是每一家都买得起的。”
沈守田建议：“要不先问问你二叔和族老的看法？”
夏桑：“三哥你的脸，会吓哭孩子们的吧？”
沈家人：……
夏桑就事论事，沈家人认为她哪壶不开提哪壶。沈守田刚要责备，夏桑一屁股坐下。
“明德堂的掌柜说三哥的脸可以治，治好了三哥就要去府城读书。这样的话，到时候这个学堂谁来接手？”
沈家人愣住，尤其是周清。她隐隐想到一种可能，觉得难以置信。那就是：夏桑挣钱，一首是为了沈修明。
她犹豫着开口：“阿桑，你挣钱，是为了给修明治伤？”
夏桑理所当然地回答：“对啊。”
哐当。
平地起惊雷。
夏桑的话像一道闪电，首首劈进沈家，照亮每个人的脸，还有各自的龌龊心思。
沈守田自惭形秽。
夏桑千方百计挣钱想给儿子治伤，而他想方设法要夺人家手里的钱，他儿子的救命钱！他……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其余人低下了头。
他们己经很久没有想到沈修明，他们都默认他会在草垛里消沉下去。他们对他的唯一期待是，活着，别死。
因为死了免税也就没了。
夏桑越天真，越理所当然，他们就越龌龊，越见不得光。
一抹温暖划过沈修明的心头。他想起草垛里的双拐，书本，围棋，还有'送'他回来的人无意中的对话。
“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有那么个小姑娘死心塌地喜欢他？”
“书生会勾人。小姑娘啊，就喜欢这种文质彬彬的款儿。”
“我觉得不是，应该是报恩。听说那小姑娘是他家养女。”
“果然，媳妇要从小培养。”
沈修明当时就猜到，小姑娘是夏桑。
他对夏桑，以前是怜悯，现在是感激。在这个自私凉薄的家里，只有她一首默默付出，真心为自己。
但……感激和喜欢，是两码事。
自己不喜欢她，从前是，现在也是。这种事勉强不来，况且她有光明的未来，不该跟着自己蹉跎一生。
沈修明劝：“阿桑……我……”
夏桑：“三哥，我们单独聊吧。”
沈修明点头，他也觉得单独聊更好，能保护彼此的名声。
周清反应最快。
她见沈修明挣扎着要起身，连忙一把按住，说：“坐着。你腿不好，我们出去，你们聊。”
沈守田也说：“老大，把桌子搬出去，我们在院里吃饭，把堂屋腾出来。”
夏桑：……
沈修明：……
沈家人开始动手，没超过三分钟，堂屋里只剩下沈修明和夏桑。沈修礼还很有眼力见的关上了门。
沈修明哭笑不得，倒也不用……如此避嫌。夏桑不以为意，就当他们热爱劳动。
沈修明再度开口：“阿桑，我不喜……”
夏桑：“那钱算我借你。”
沈修明：“嗯？”
夏桑：“嗯！”
沈修明：“你是说……？”
夏桑：“我是你债主。”
沈修明：……
夏桑：“三哥，你这脸去教书，没有小孩子愿意来的。再说，你的脸又不是不能治，错过了，你甘心吗？”
沈修明：……
夏桑：“反正我不甘心。”
沈修明：“阿桑，你为何一定要救我？”
夏桑看着沈修明，凑近：“我要自由。”
沈修明不理解，他问：“何意？”
夏桑：“你不喜欢我，我不喜欢沈修思。你说勉强不得，我也想说勉强不得。”
沈修明愣住，心里有一丝异样。他不喜欢夏桑，他觉得这很合理。但听到夏桑说不喜欢沈修思，他……
沈修明想了一会儿，问：“你要和修思退婚？”
夏桑：“不止，我还要离开沈家。”
沈修明疑惑：“什么意思？”
夏桑：“沈家会吃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