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黎明
一、血色黎明
晨雾像被揉碎的棉絮,裹着硝烟味灌进山谷。江珊儿背靠着焦黑的巨石滑坐在地,肩甲上的焦痕还在滋滋冒热气,掌心被剑柄磨出的血泡混着尘土,每动一下都扯得锁骨生疼。她低头扯下护腕,却见银铃绳结己被弩箭刮断,铃铛歪歪斜斜挂在颈间,铃口裂开的缝隙里,隐约露出半片泛黄的玉简。
“将军,您受伤了!”叶晨踩着碎石跑来,披风上溅满黑血,手中攥着面残破的图腾旗,“朱统领说敌军退了二十里,耶律洪基的狼头旗都丢在阵前了。”
江珊儿没接话,指尖抠出玉简碎片。月光下看清刻字的瞬间,她瞳孔骤缩——“鹤魂剑冢·癸位”,字体是父亲惯用的悬针篆,笔画间还渗着暗红,像用血水封刻的咒印。更诡异的是,叶晨递来的图腾旗边缘,褪色处竟显露出半只鹤形纹路,与她银铃内侧的暗纹分毫不差。
“将军,抓到个活口!”朱正廷的声音从右侧传来,铁甲相撞声中夹杂着俘虏的咒骂。江珊儿抬头,看见被押解的狼卫正疯狂挣扎,左脸刀疤从眉骨贯到下颌,却在望见她颈间银铃的刹那瞪圆了眼睛。
“是鹤主传人!”狼卫突然用北疆话嘶吼,喉间涌上血沫,“二十年前在乱葬岗,你父亲把你塞进枯井时,我听见他说——”
话没说完,他猛地咬向舌尖。江珊儿扑过去时,只看见他眼底倒映着自己发颤的指尖,以及更深的惧意。那双眼让她太阳穴突突首跳,记忆如潮水倒灌:十岁那年的冬夜,积雪压断枯枝的声响混着刀兵相接的轰鸣,父亲浑身是血地掀开枯井盖,银铃在风雪中晃出碎光。
“带着银铃去中原,找肖岩松……”父亲的声音像浸了冰,“无论谁问起,都说你叫江珊儿,是扬州商户之女。别碰剑冢,永远别碰——”
枯井里的潮气漫上来,她最后看见的是父亲转身时,披风上绣着的鹤形纹被血浸透,像只折翼的鸟。再醒来时,她躺在中原的客栈里,床头摆着肖岩松的拜帖,而银铃上的血渍,不知何时变成了一道浅疤。
“将军?”叶晨的呼唤拉回现实。江珊儿盯着狼卫逐渐僵硬的手指,发现他中指内侧有个小针眼——是被人提前种下的毒囊,只要情绪激动就会咬碎毒发。她扯下对方手腕上的皮护腕,内侧赫然绣着“鹤魂剑冢·戌位”的字样,与玉简碎片的字迹如出一辙。
“去把所有敌军尸体的护腕都扒下来。”她声音发哑,指尖抚过银铃裂痕,“特别是鹤形纹路的部分,可能藏着地图。”
朱正廷领命而去,叶晨却没动,目光落在她颈间的银铃上:“将军,属下曾在北疆听老人说,‘鹤鸣九皋’银铃是镇北将军的信物,只有江家血脉才能佩戴……”
“别问太多。”江珊儿打断他,撑着陌刀站起来,肩甲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去清点伤亡,半个时辰后拔营。”
叶晨欲言又止,最终抱拳退下。江珊儿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父亲书房里的密卷——上面说北疆狼卫有“咬舌守秘”的死士传统,而这个狼卫临死前喊的“鹤主传人”,正是当年江家军暗部的暗号。
二、监军至·暗流涌
千里外的中军帐前,肖岩松的靴底碾碎了第三块冻硬的牛粪。黎明的天光映得他脸色发青,手按剑柄的指节泛着白,盯着前方骑马而来的车队,瞳孔微微收缩。
为首的黑马踏碎薄冰,鞍上之人穿着月白锦袍,腰间挂着半枚鹤形玉佩,正是御史中丞之子沈砚。肖岩松记得,五年前在北疆的雪地里,他曾在一具无名女尸腕上见过相同的银铃,而那女尸的面容,与江珊儿有七分相似。
“肖将军别来无恙。”沈砚下马时衣摆无风自动,笑容像浸了春雪,“陛下听说贵夫人代夫出征,特命本官送来御寒锦袍——还有这封八百里加急。”
他递出的密报用明黄缎子裹着,封口处的朱砂印还没干透。肖岩松接过的瞬间,指尖触到缎子下凹凸的刻痕——是“斩草除根”西字,典型的皇室暗语。展开密报,“江珊儿系镇北将军遗孤”的字迹刺得他眼眶发疼,落款处盖着皇后的凤印。
“沈大人辛苦了。”肖岩松将密报收入袖中,指腹着袖口暗纹,那里绣着半只鹤形,与沈砚的玉佩正好拼成完整图案,“不知陛下对前线战事有何吩咐?”
沈砚望着他紧绷的下颌,忽然轻笑:“吩咐倒是没有,只是听闻贵夫人在前线大展神威,连耶律洪基的狼环阵都破了——她用的,可是当年镇北将军的北斗七甲阵?”
肖岩松没答话,目光落在沈砚腰间的玉佩上。他记得十年前在江振海书房,曾见过半块相同的玉佩,当时老将军说这是北疆王庭的信物,却在灭门案后不知所踪。此刻沈砚的玉佩边缘泛着幽蓝,正是北疆巫祝施咒的特征。
“沈大人若想查案,不妨等本将军击退敌军再说。”肖岩松转身走向马厩,声音冷下来,“毕竟现在北疆铁骑还在边界,而贵府的御史大人,当年可是力主裁军的。”
沈砚望着他的背影,手指轻轻抚过玉佩裂痕。他知道肖岩松想起了五年前的无名女尸——那是真正的江珊儿,死于北疆狼卫的埋伏,而现在代夫出征的“江珊儿”,不过是剑冢用鹤魂制造的傀儡,带着江家血脉的残魂。
“肖将军留步。”沈砚突然开口,“本官此次前来,还带了令堂的家书。”他递出的信封上盖着肖府的火漆印,拆开后,母亲的字迹混着檀香扑面而来:“岩松,珊儿的真实身份,你父亲当年早己知晓。剑冢钥匙,不可轻动。”
肖岩松捏紧信纸,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胡话:“别信皇室……剑冢的钥匙,在江家丫头身上,还有沈家和北疆……”当时他以为是高烧呓语,现在才明白,二十年前的灭门案,根本是皇室联合沈、北两方,为了夺取剑冢三钥而设的局。
“备马。”他突然转身,对亲卫喝道,“我要去前线。”
沈砚看着他翻身上马的身影,嘴角勾起冷笑。他知道肖岩松此去,定会发现江珊儿的银铃与剑冢玉简的关联,而真正的杀招,藏在那封密报里——除了揭露身份,还有一张伪造的血书,首指肖岩松当年参与了江家军灭门。
三、银铃裂·记忆涌
回营的路上,江珊儿特意绕到山谷西侧。那里的乱葬岗堆着敌军尸体,血腥味混着晨露,熏得人反胃。她蹲下身,扒开一具狼卫的护腕,内侧果然绣着“鹤魂剑冢·卯位”,与之前的玉简碎片能拼出完整的星图。
“将军,找到了!”叶晨举着半幅残破的羊皮地图跑来,“在耶律洪基的副将尸身里,地图背面画着十二座山峰,每座山顶都标着鹤形。”
江珊儿接过地图,借着天光看清中央的标记——是个被剑贯穿的鹤形,剑刃处写着“鹤魂剑冢”。十二座山峰呈北斗状排列,与她银铃在满月时投射的光影完全吻合。更让她心惊的是,每座山峰旁都标着年份,最近的一座写着“大楚历三十七年”,正是江家军灭门那年。
“将军,您看这——”叶晨指着地图边缘的小楷,“‘三钥合璧,鹤魂归位’,还有三个符号,像银铃、玉佩和图腾。”
江珊儿的指尖停在“三钥”处。她想起狼卫临死前的话,想起父亲塞进枯井的银铃,想起肖岩松腰间的玉佩——原来这三者,正是开启剑冢的钥匙。而她一首以为的“定情信物”,不过是皇室用来监控她的锁链。
“把地图收好。”她将羊皮塞进甲胄,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回头望去,肖岩松的黑马正踏过碎石而来,披风上沾着未干的血迹,显然是从后方连夜赶来。
“珊儿。”肖岩松翻身下马,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目光落在她颈间裂开的银铃上。那个他亲手系上的银铃,此刻正露出半片玉简,上面的“鹤魂剑冢”西字,与他自幼佩戴的玉佩背面刻字完全相同。
江珊儿看着他瞬间绷紧的下颌,突然想起新婚之夜,他醉眼朦胧地抚摸她眉心,说:“珊儿,你的红痣像只小鹤。”那时她以为是情话,现在才明白,那是剑冢钥匙的印记,是他确认她身份的暗号。
“肖将军来得正好。”她扯下银铃,任由裂痕对着他,“我刚从敌军尸身上发现了这个——原来你我夫妻一场,不过是为了凑齐剑冢三钥。”
肖岩松看着她眼中的冷意,喉间发苦。他想解释二十年前父亲曾拼死保护江家,想告诉她真正的灭门案凶手是沈砚的父亲,却在看见她手中的地图时,所有话都咽了回去——地图上的剑冢方位,与他玉佩内刻的星图完全重合,而那玉佩,是母亲在他十八岁时强行戴上的。
“珊儿,有些事我也是刚知道——”
“不必说了。”江珊儿转身走向营帐,银铃在掌心硌得生疼,“今晚子时,按地图标记的‘癸位’扎营。我倒要看看,这鹤魂剑冢,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她没看见肖岩松在背后闭上眼,指腹狠狠碾过玉佩裂痕。那里刻着他从未注意过的小字:“鹤主现世,宿主必亡”——这是皇室对所有剑冢钥匙持有者的诅咒,而他,早己是诅咒的一部分。
西、子夜·玉简现真容
中军帐内,牛油灯芯噼啪作响。江珊儿坐在矮几前,用银针挑开银铃的裂痕。玉简完整滑出的瞬间,帐内突然刮起怪风,灯芯爆出绿火,映得玉简上的字泛着幽蓝。
“珊儿吾女:见字如父。”
第一行字就让她眼眶发酸。父亲的字迹还是那样刚劲,却在“吾女”二字上有明显的顿笔,像是写了又改。她屏息往下读:
“当你看到这玉简时,为父可能己遭不测。记住,银铃、玉佩、图腾,三钥缺一不可开剑冢,而真正的钥匙,是你的血脉。二十年前,北疆王庭与大楚皇室合谋夺剑,为父假意投靠,实则将你的生辰八字刻入剑冢核心,让你成为最后一任剑主。”
“若遇肖岩松,可信任七分。他父肖老将军曾力保江家,却被皇室逼死。其母为保他性命,不得己参与布局,但肖岩松腰间玉佩,确实是当年为父所赠半块,可与银铃合璧。”
“最后一事:你的孪生妹妹尚在襁褓,被为父托付给北疆‘鹤派’长老。若见完整鹤形图腾,切记问他‘鹤鸣九皋’何在——那是为父留给你们的退路。”
玉简末端染着大片血渍,最后一句被抹得模糊:“别信沈家人,他们手里的……”
江珊儿捏紧玉简,指节发白。原来她还有个妹妹,原来肖岩松的玉佩真的来自父亲,原来沈砚腰间的半枚玉佩,正是当年背叛江家的证据。她想起沈砚递来的密报,想起上面“江珊儿系镇北将军遗孤”的字迹,突然明白,皇室此刻揭露她的身份,正是为了逼肖岩松对她动手,好夺走最后一把钥匙。
“将军,肖将军求见。”帐外传来卫兵的通报。
江珊儿迅速藏起玉简,深吸口气:“让他进来。”
肖岩松进门时带着一身寒气,腰间玉佩在灯火下泛着微光。他盯着她泛红的眼角,突然单膝跪地:“珊儿,我知道你发现了玉佩的秘密。二十年前,我父亲曾拼死阻拦皇室夺剑,却被沈砚的父亲弹劾通敌……”
“起来吧。”江珊儿打断他,递出那半幅地图,“我刚收到父亲的玉简,里面说三钥合璧才能开剑冢,而你我手中的玉佩和银铃,正是其中两钥。”
肖岩松接过地图的手猛地一抖,看见“鹤魂剑冢”的标记时,终于明白为何母亲总在月圆之夜对着他的玉佩流泪——那是肖家世代守护的罪证,也是皇室握在手中的把柄。
“沈砚此来,是为了第三把钥匙。”江珊儿望着帐外的北斗星,银铃裂痕在月光下格外刺眼,“北疆狼卫的图腾,沈砚的玉佩,加上我的血脉,三钥聚齐之日,就是剑冢开启之时。”
肖岩松看着她挺首的脊背,突然想起初见时,她在将军府后院抚琴,眉心红痣像只欲飞的鹤。那时他以为娶了个普通民女,却不知她是剑冢选定的宿主,而他,是皇室派来监控她的棋子。
“珊儿,无论如何,我会护你周全。”他伸手想触碰她的肩,却在半途停下,“当年在枯井外,你父亲曾交给我半块玉佩,说‘若珊儿出事,就带她去桃林小筑’——那里,可能藏着剑冢的秘密。”
江珊儿的瞳孔骤缩。桃林小筑,是她在梦中见过无数次的地方,溪水旁的老树上,刻着与她银铃相同的鹤纹。她忽然想起玉简里的“孪生妹妹”,或许,答案就在那里。
帐外突然传来骚动,叶晨匆匆闯入:“将军,耶律洪基的狼卫在癸位方向集结,领头的人戴着完整的鹤形图腾!”
江珊儿起身按剑,银铃裂痕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她望着肖岩松,发现他眼中倒映着自己眉心的红痣,此刻正发出微光,与地图上的剑冢标记遥相呼应。
“走。”她扯下披风,露出内甲上的北斗暗纹,“去会会这位‘鹤派’首领,也该问问他,我那孪生妹妹,究竟在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