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归墟深处,芙卿用禁术以血画阵后,那层薄霜便彻底停驻在她眸中,如同修罗神祇手中染血的刀刃,投出一片残忍的光。
生怕南汐发现后再度起疑,她便顺手给自已又下了一道禁咒。
禁咒层层叠叠,掩住了碧落宫小殿下那些缄口不言的秘密,也将芙卿往黑暗的深渊又推进一步。
这般毫不顾惜自已的做法,终是带来了副作用,被压制在禁咒下的寒霜,积年累月层层叠叠后,那刺骨的寒意终是隐入心魄,连带着她整个人也渐渐变得疏离起来,她愈发喜欢独自一人安居一隅。
这日,南汐在归墟又没有找到自家妹妹,她心头已经翻不起一丝波澜了,芙卿在四海九洲寻了时逾白五百余年,一开始明媚热烈的女孩,渐渐变得清冷起来。
如今更是看似温和,却如同绵中藏冰。微笑里藏着的是拒人千里的疏离,那些月下秉烛谈心的岁月,渐渐远去。
南汐心头默默一叹,大道漫漫,只愿她能早日堪破。修者百态,只求她自在便好。
南汐毫不犹豫的转身踏出归墟,向人间疾驰而去,轻车熟路踏进芙卿那方小院。
一袭红衣的女孩静静卧在吊床里,脸上覆着一本《道德经》,阳光穿过树叶间隙,在她身上撒下一片片光斑,微风轻轻卷起她垂下的裙摆,十分闲适。
她正欲开口,墙沿上,一颗脑袋偏偏探了出来,少年容貌昳丽,声音如清泉“殿下,今日我给你带了青玉冻,快尝一尝吧。”
看到少年,南汐神色一冷“你是何人?”
少年笑的明媚又灿烂“我是亓南。”
碧落宫消息灵通,这四海九洲上的传闻她亦是知道几分的,只是……
她原以为亓南会是个清俊热忱的青年,没想到竟是个这般唇红齿白,雌雄莫辨的少年。
少年一袭玄色锦袍,领口却掐了一圈少女才用的鹅黄色的镶边,却不显阴柔,只衬的那张好看的脸更是俊俏三分。
看少年这不走正门却爬墙的行径,南汐不由冷声“你为何会在此?这番偷偷摸摸的行径是为哪般?”
少年举起手中的食盒,轻轻歪头“我来给殿下送青玉冻呀!”
少年声音带了几分委屈“殿下不愿起身给我开门,我便只能靠自已想办法了。”
看着少年手中的食盒,南汐神色稍缓“既是如此,那便交给我吧。”
少年却突然警惕起来,一双微微上挑几分的眼睛瞪起来,有几分像猫“你又是谁?为何站在殿下院里?”
南汐眉稍微挑,心下暗暗好笑“我是南汐。”
少年念了一遍,随即一双黑白分明的眸亮晶晶的,他轻轻一撑跃下墙沿“原来你就是殿下的姐姐呀!可惜今天的青玉冻只有一份,不然我便分给你尝尝。”
见少年不似有恶意,南汐语气稍缓“你说你给芙儿送青玉冻,她何时与你这般熟络了?”
“我与殿下熟络便好啦!”
少年笑的眉眼弯弯“我日日都会给殿下送些吃食过来呀!”少年指了指桌上一排食盒。
南汐有些欣慰,自已妹妹终于有新的小伙伴,神识从食盒上轻轻扫过,咦,怎么……竟是一口没动过。
心里默默叹息了一声。
“亓南,出去!”
芙卿脆生生的声音一片淡漠。
少年笑嘻嘻的将食盒放在桌上“殿下,那晚些我再给您送吃的。”然后轻轻巧巧的又从墙沿跃了出去。
那动作有些过分的轻车熟路,看得南汐额头一跳,这两人相处,竟是比当初时逾白还怪些。
南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温声道“芙儿,这是你的新朋友吗?”
芙卿把书从脸上拉了下来,声音亲昵又淡漠“不是,不熟。”
听到芙卿的回答,南汐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走到女孩身边坐下“既然不熟,”伸手将女孩散落的发丝拨到耳后,轻声道“那为何还收他的东西?”
芙卿声音冷淡“我拒绝过了,他不听。”
南汐轻轻叹了口气,又宠溺的摸摸女孩的头发“你呀……”想起少年那唇红齿白的乖巧模样,南汐不禁微微一笑“不过,看那少年倒是生的乖巧,不像是坏人。”
“……”
南汐看着芙卿沉默的看向自已,便随口打趣道“怎么这般看着姐姐?难不成,姐姐还说错了不成?”
芙卿声音有些轻“他比逾白吵闹。”
听到芙卿又提起时逾白,南汐眼神微微一黯,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温声道“哦?”轻笑一声,声音满是温柔“看来,他给你留下的印象可不太好呢。”
芙卿微微愣住,随即声音低低的
“他一直追着我跑,有些吵闹。”
看女孩这模样,南汐轻轻将女孩揽入怀中“好了,不说他了。”轻轻捏了捏女孩的脸颊“这些日子,你过得可好?”
芙卿想了想,做出一个笑脸“姐姐,我过得很好。”
“别嘴硬了,你骗的过姐姐吗?”南汐轻轻摸着女孩的长发“你这笑里,满满都是牵强。”
芙卿摇头“没有,姐姐。真的没有。”
南汐的手轻抚过她的脸庞“你从前的心思啊,是让人一眼就能望到底。”轻轻将女孩散落的发丝理顺,南汐眸光里一片温暖。
“我曾以为,只要为你遮去风雨,撑起一片蓝天,便可以让你永远那样无忧无虑的长大。”
“你年幼时便聪慧,于修行一道天赋异禀,我忙着为你寻来这世间的无上功法,看你日日进益,我便喜不胜收。”
“直到那年你因心性不足修行出了岔子,我才醒悟过来,修行修心究竟说的是哪般。”
“情爱二字,于修士漫长的一生而言,既微不足道,又重逾千钧。可若你连爱惜自已的心意都没有,又如何去呵护他人的心意呢?”
“这些年,我从不插手你行走人间之事,只因这方广阔天地里的山河远阔、人间烟火和芸芸众生还需要你自已去看,去感受。”
“可自从时逾白离开,你慢慢就变了,像世间万物在你眼中慢慢褪去颜色,不值得你再眷恋半分。”
“芙儿,你若画地为牢,你看到的世间又怎么不是处处枷锁呢?”
芙卿沉默下来,眼眸有些酸涩,轻轻把头埋在南汐颈窝处,嗅着那令人安心的气息。
姐姐,让我甘愿画地为牢的,从来都不是他。
你这样干净美好的人,我又怎么敢让你看到那些血腥污秽呢?
阳光轻轻拂过高大的梧桐树,墙角的阴影里,是一片浓郁的黑暗自流淌。
不远处的树上,坐着一个生的格外好看的少年,少年轻轻用手指戳着树叶,散乱了那一地细碎的光斑。
他看了看芙卿院中那棵梧桐,有些不满的眯了眯眼,哼,什么梧桐树?又笨又呆,不会说话不会跑,哪里有我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