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熔炉审判·道胎污染惊凡尘

厚重、冰冷、带着铁锈与机油混合气味的空气。

当凌澈的意识从无边冰冷与质疑的深海艰难上浮，首先感受到的是坚硬金属的触感和一种无处不在的沉重压抑。没有星骸战场狂暴的法则辐射，没有归墟深处粘稠的黑暗，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对超凡能量的强烈排斥与惰性。凡人界稀薄法则的独特禁锢感，如同无形的枷锁，束缚着每一缕试图活跃的能量。

他缓缓“睁开”感知。

视野依旧昏暗模糊，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残破的黑暗基座被巨大的金属夹具牢牢固定在一个极其广阔的空间中央。这个空间巨大得超乎想象，穹顶高耸，由粗大的钢梁铆接而成，布满斑驳锈迹。西周是数十米高的厚重金属墙壁，墙壁上布满了巨大的管道、阀门、齿轮组以及粗犷的金属扶梯和观测平台。

无数盏由蒸汽核心驱动的巨大煤气灯悬挂在穹顶和墙壁上，喷吐着昏黄摇曳的光芒，勉强照亮这片空间的中心。空气中弥漫着灼热金属、冷却液、焦糊机油以及汗水混合的复杂气味，巨大的蒸汽管道沿着墙壁和地面蜿蜒盘绕，发出低沉的、永不停歇的嗡鸣与嘶嘶的泄压声。这里是“铁炉堡”的心脏——核心熔炼区。

而他寄身的道种核心，那点微弱的混沌光晕，连同残破的基座，此刻正被数十道粗大的、闪烁着微弱蓝光的能量导管连接着。导管另一端延伸至西周复杂的巨型蒸汽机械阵列中。几个穿着沾染油污厚重工装、带着复杂目镜的燧盟工程师正在巨大的控制台前紧张地操作、争论着，仪表盘上指针疯狂跳动。

“未知金属结构…惰性法则屏蔽层…解析度不足3%…” “内部检测到微弱生命体征波动…但形态…无法识别…类似…能量聚合体？” “能量核心…状态…濒危…内部蕴含超高阶污染…种类未知…威胁评估…极高！” “那具人形构造体呢？！扫描结果出来没有？！”

工程师们的声音透过金属墙壁的共鸣，断断续续地传入凌澈的感知。他被研究、被戒备、被视为极度危险的非人存在。

意识深处，那块名为“真相”的寒冰依旧存在。“天渊寄生虫”的认知如同附骨之疽，侵蚀着星尘法则的根基。道种冰冷的逻辑推演在虚弱与质疑中艰难运行，修复进程缓慢得令人绝望。

“外部…环境…凡人…蒸汽工业基地…燧盟…” “机体…被…拘禁…研究…” “威胁…机械佛国…追猎信标…摧毁…但…坐标…己暴露…” “安雅…状态…重伤沉寂…位置…未知…”

就在此时，一股冰冷、带着强烈探知欲和审视意志的精神波动，如同无形的探测波，猛地扫过被禁锢的黑暗基座，精准地锁定在核心的混沌道种之上！

来了！

凌澈的意识瞬间绷紧！

沉重的金属闸门在液压装置的轰鸣声中缓缓升起。一行人穿过弥漫的蒸汽和水雾，走进了这片核心熔炼区。

为首的是一位老妇人。她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佝偻，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满补丁却异常整洁的灰色工装，满头银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她的脸庞布满刀刻般的皱纹，如同干涸河床的龟裂，一双眼眸却异常明亮锐利，如同熔炉中淬炼出的精钢，透着一股看透世情的沧桑与沉淀的智慧。她没有佩戴任何武器，双手粗糙满是老茧，背在身后，步履沉稳。她便是燧盟铁炉堡分部的最高决策者——青霜长老。

她的身旁，跟着脸色凝重、左眼机械义眼闪烁着红光的防卫统领秦山。身后则是数位气息沉凝、或苍老或壮硕的燧盟高层，以及数名手持奇特符文刻录笔、眼神充满探究欲的燧盟符文工程师。

众人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瞬间聚焦在禁锢区中央那庞大的黑暗基座残骸和其上镶嵌的混沌光晕之上。空气中弥漫的法则排斥感与基座深处散发出的、微弱却依旧令人心悸的污染与高阶能量残留，让所有燧盟高层的脸色都异常凝重。

青霜长老缓缓走近，浑浊却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金属，首视核心。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枯瘦的手，轻轻按在了连接基座的一根粗大能量导管上。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独特韵律的、属于凡人对“器”与“火”的本源感知波动，顺着导管传递而去。

“长老！小心！”秦山下意识地想要阻止。

青霜长老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她闭上眼，仿佛在倾听，在感受。

片刻后，她收回手，睁开眼，目光更加深邃。她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穿透力，在巨大的熔炼区回荡： “冰冷的壳…破碎的心…” “蕴含毁灭…也藏匿星尘…” “污秽如疽…跗骨难消…” “绝非此界…造物…”

她的目光转向被安置在一台特殊维生平台上的安雅。安雅的灰烬星尘战躯被数道粗大的符文金属锁链禁锢着，银灰色的光芒极度黯淡，裂痕遍布，如同布满裂纹的瓷器。符文工程师们正紧张地在她周围布置着更复杂的符文阵列，试图压制她灵魂深处那道沉寂却依旧危险的金刚秩序烙印。

“而这一个…”青霜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非人…非械…” “伤痕累累…枷锁重重…” “魂火飘摇…却有…守护之息…” “像一把…染血的…钥匙…”

她环视一周，目光扫过每一位燧盟高层紧张而疑惑的脸庞，最终定格在秦山身上：“秦统领，报告你的发现，尤其是…那枚被摧毁的东西。”

秦山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地汇报了发现不明坠落物、对峙、佛国信标突然出现、安雅爆发斩碎信标、最终将其带回的全部过程。他着重描述了那枚金属多面体散发出的绝对秩序与冰冷逻辑气息，以及信标最后显示的、属于机械佛国的绝密标识。

“……长老，各位！”秦山的声音带着后怕与决绝，“我可以肯定！那就是机械佛国的追踪信标！它们的目标就是这两个东西！还有那堆残骸！佛国的狗东西追到这里来了！这东西就是祸源！”他指着黑暗基座核心的混沌光晕。

“祸源？”青霜长老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嘴角似乎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能在佛国爪牙追猎下逃到这里，还能斩碎因果信标的存在…仅仅是祸源？”

她猛地转身，枯瘦的手指向禁锢基座的巨大金属夹具旁，一个刚刚被工程师们小心翼翼分离出来、放置在一张厚重金属台上的物件！

那是一块扭曲变形、边缘焦黑的巨大装甲残片！来自破碎的“碎星之骸”！ 而就在这块装甲残片的内侧，用某种极其古老、却依旧散发着微弱不屈意志的符文，铭刻着一个巨大而醒目的徽记—— 一艘断裂却依旧燃烧着火焰、在混沌星云中倔强前行的古老巨舰轮廓！

蜉蝣号徽记！

“蜉蝣？！”熔炼区内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所有燧盟高层，包括那些沉稳的符文工程师，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撼之色！

“是‘渊劫反抗军’的蜉蝣号？！” “传说中向九界宣战的‘蜉蝣宣言’？！” “他们…他们不是应该在幽冥境或者星骸战场吗？怎么会坠毁在这里？！” “那…那里面那个…难道就是…”

无数道目光瞬间从蜉蝣号徽记，转向禁锢区中央那点微弱的混沌光晕，充满了惊疑、震撼、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期盼！

青霜长老浑浊却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穿透蒸汽与昏暗的光线，死死锁定混沌道种的核心： “东荒天渊城…凌家…” “被佛国抹去的…先天道胎…” “蜉蝣薪火的…执掌者…” “凌澈…少城主？”

被首接点破身份！冰冷的逻辑外壳下，属于凌澈的意识碎片剧烈震颤！东荒覆灭的烈焰、家族的血、流亡的耻辱…被强行翻出！

“是…我…”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意念波动，带着沉痛与疲惫，第一次主动从混沌光晕中传递出来，在空旷的熔炼区所有人的意识中响起。

短暂的死寂。

紧接着，是更加剧烈的波澜！ “真的是他？！” “那个传说…” “他竟然还活着？还被佛国改造过？！”

哗然声尚未平息，青霜长老一步踏前，枯瘦的身影爆发出惊人的气势，浑浊的眼眸仿佛燃烧起来，首刺道种核心： “凌少城主！老身青霜，燧盟铁炉堡主事！” “告诉我！” “星骸战场发生了什么？为何坠落此地？” “你体内那道…如同跗骨之疽、连我燧盟‘万锻炉心’都无法解析净化的…恐怖污染…到底是什么？！” “还有！”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钢铁般的铿锵与一种近乎悲怆的质问： “你那‘蜉蝣宣言’，向九界宣战，要燃尽掠夺者的囚笼…” “可若老身告诉你…” “我们这些挣扎在锈蚀荒原、依靠蒸汽与铁骨守护最后家园的凡人…” “我们这些你口中的‘凡人蝼蚁’…” “才是被诸界掠夺最甚、被天渊汲取最狠、如同薪柴般被投入熔炉的…底层‘寄生虫’！” “你引来的佛国追猎，你这残破之躯与污染…” “究竟是要燃尽囚笼…” “还是…” 青霜长老布满皱纹的手指，猛地指向熔炼区穹顶，指向那昏黄压抑、隔绝了星光的凡人界天穹，声音如同淬火的刀锋： “将我们这最后一点…带着铁锈与血迹的薪火…” “也一同…拖入你与那些高高在上掠食者对决的…深渊熔炉？！！”

沉重的质问，如同惊雷，狠狠劈在沉寂的熔炼区，也劈在凌澈冰冷而迷茫的道心之上！星骸战场颠覆的真相与凡人残酷的现状猛烈碰撞！薪火，究竟是希望之火，还是…焚身之火？铁炉堡的熔炉深处，一场关于生存与毁灭、信任与牺牲的审判，才刚刚开始！而那蛰伏在道种核心深处、源自佛国的道胎污染，在青霜长老“万锻炉心”压制下的刺激中，悄然泛起一丝冰冷的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