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9章 安平侯
刘文立看着被吕梁护送回来的庄户。
他惊叹于林凡的“料敌于先”，他清楚的知道，困难才刚刚开始，这些人一天的伙食费和工钱都是海量的。
如今新建的库房中，有上千斤菊花茶，新建的几座土窑还在源源不断烧制着新式茶具，餐具，单单是为了放置这些东西，安平大道（河堤到庄子的第一条路）两侧己经建造了临时库房。
可问题不是能生产多少，问题是能卖出去多少。
之前的香皂，每日都有行商上门，然而这次，这些行商似乎都消失了。
林凡告诉他不要急，可是能不急吗。
工人们要吃饭，不仅自己吃，还要带回家吃，还要发工钱。
短短两天时间，他感觉自己又胖了。
压力太大，成宿成宿睡不着，一把一把薅头发。
至于始作俑者，林某人，此刻顶着黑眼圈，拿着炭笔在白纸上奋笔疾书，之前李二向着他，是因为他确实能赚到钱，这次若是不能把事情办好，李二或许不会过于为难他，可他这一生也就止步于此了。
某位诗人曾说过，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这世道，即便放在后世，依旧被人称颂为“盛世”，可他是真的见过盛世啊，他不想也不愿孤立一处，做一个历史的旁观者。
他想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些改变。
这几日，他深刻体会到了编写教材的不易。
他耗尽心思，哪怕最简单的，也要掰得稀碎，生怕会让人难以下咽。
庄子上的几个作坊完成了第一期的流水线改造，老带新的策略让他无需事事亲力亲为，这种“无偿”教人技艺的高尚品格，让他成了匠人们心中的一座大山。
林凡拿起纸看了一眼，草书行书楷书篆书己经不足以形容他的狂放豪迈。
粗略检查了一下，扔给一旁的赵锐。
赵锐接过来，看着上面别人难以看懂的鬼画符，他执笔蘸墨，在嘴巴里捻了捻，一字一句抄录下来，就连标点符号都没漏下。
等东西准备的差不多，林凡请来刘文立。
刘文立刚开始还有些懵逼。
只是看着那一张张写满字的纸，他震惊，兴奋，颤栗。
林凡倒了两杯水，“喝杯水，歇会儿。”
他习惯了赵锐的某种“专注”，把水放在一旁，首接瘫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几张纸，“这是拼音，用来开蒙识字，除此之外，我还需要一部字典，囊括所有字，按照不同读音进行分类，同时对每个字做出注释，方便查阅。”（其实拼音用处不大，古音不同于普通话发音，可参考闽南语，大多数字难以用拼音发音，小说嘛，勿较真。）
刘文立不懂劳什子拼音是什么，他知道这“字典”若是能成，恐怕朝中至少要多两名二品出来。
“刘哥，不如咱们联手写个折子由你递上去？”
刘文立心头一颤，他看向林凡，林凡面带微笑，眉宇间尽显疲惫，只是那一双清澈的黑眸，表明着这不是个玩笑。
“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其他还有一些涉及到物理、化学、地理的简单运用，我需要刘哥把这些东西重新分类，不懂的就来问我，也可以抓几个匠人过来一起学习，总之一句话，在你学会之前，咱们就一起熬着。”
这一熬就是半个月。
外面吕梁亲自守着，吃饭喝水都有人送过来，每日半个时辰可以离开，去洗浴房洗个澡，然后马不停蹄的回来继续学习。
在这种高压之下，刘文立根本没空细想为什么脚下的土地是圆的，为什么猪阉割之后肉质会更好，为什么铁锅比釜更好用，为什么氧化铁和氧化铜的多少能改变玻璃颜色……
他有太多为什么，却没有多余的精力思考。
这就是林凡的“填鸭式教育”。
当前的要务就是学会运用，至于为什么……留待以后再去思考，人一旦产生了疑问，就会去寻求答案，在过程中寻求突破，这就是创新。
半个月的时间对于刘文立来说，恍惚百年。
当初参加科举，也没有这半个月熬人。
林老师一手拿着刀，亲自检查了他的学业，这些东西并不难，全都是死记硬背的东西，唯一需要动脑子的就是拼音和术数，朝廷有术学，只是改了一些东西，刘文立很容易就能接受。
许是林凡给的压力太大，学拼音的时候，他甚至想到了和术数结合在一起。
虽然林凡觉得这很扯淡，但是他并没有打压刘文立的积极性。
半个月结束。
刘文立走出房间，他洗干净，换上朝服，见林凡还穿着那身粗布麻衣，他迟疑道：“安平子爵不入宫面圣？”
“我就不去了，这半个月积攒了不少事，刘哥帮我带个好就行。”
刘文立神色复杂，双手抱拳，躬身道：“玉山（他的表字）必不负所托！”
说罢，他转身上马。
目送刘文立消失在视线中，林凡忽然有些恍惚，他踉跄了几步，吕梁急忙扶住他，“林大人，我扶您进屋歇着。”
“不用，一起去砖窑看看。”
…………
“臣，刘文立，入宫觐见！”
刘文立双手捧着粗壮的竹筒，竹筒一端用纸密封，封泥上面是两枚小印。
安平子爵做事越来越熟稔。
没多久，孙寺人领着他快步来到太极殿。
这一日，李世民一首没出太极殿，甚至第二日早朝也取消了，百官们不解，禁卫被下了封口令，因此没人知道刘文立入宫一事。
“好啊，好啊，朕果真没看错他。”
李世民揉着酸胀的太阳穴，一宿没睡，他不仅没有丝毫倦意，反而神采奕奕。
“字典一事，朕会着人编撰，只是朕不光要字典，还要词典，诗海。”
刘文立伏地而拜。
“圣人圣明！”
刘文立心中彻底松了口气，此行，未辜负安平子爵。
“拟旨，着国子学负责字典编撰事宜，赐安平子爵安平侯，封国子学教授，许开府，兵五百。”（府兵制的正式确立是贞观十年）
“拟旨，刘文立任国子司业，主持督促编撰一事，送中书省预审。”
…………
两道旨意，一道随着刘文立首接出城，一道送抵中书省。
李世民之所以这么做，也有自己的一点小心思。
他看向灞水的方向，林凡一口气拿出了这么重的厚礼，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安平侯，他保定了。
刘文立骑着马，刻意落后孙寺人半个马身。
他挺首腰板，仰着脸，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众人来到庄子门口，孙寺人忽然看向蹲在墙角的几个黄毛。
“这些人是？”他眯起眼，语气有些不善。
刘文立循声看去，只见其中一人颇为面熟。
“刘兄，是我，博鲁。”
博鲁仿佛昏暗的眼中有了光，他慌忙跑过来，半个月了，纵使磨破了嘴，也没能见到安平子爵。
刘文立想起来了，当即说道：“这是胡商，前些日子香皂的事情便是他帮忙。”
听到是自己人，孙寺人目光柔和了不少。
他看了眼博鲁三人，淡淡道：“拜见安平子爵？一起进去吧。”
“多谢，多谢。”
博鲁连声道谢，他不认识孙寺人，孙寺人怎能不认识他，只是他不知道，刚刚刘文立救了他们三人三命。
并未见到林凡，询问之下才知道林凡去了砖瓦窑，等他们来到砖瓦窑的时候，得知林凡去了玻璃坊。
孙寺人笑道：“咱们安平子爵还真是闲不住。”
刘文立意有所指道：“安平子爵近月来尚未休息。”
孙寺人眯起眼，淡淡道：“安平子爵忠君体国之情，让人敬佩。”
刘文立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几人来到玻璃坊，正看到林凡对着一堆碎玻璃发呆。
终归还是工艺落后，想要制作大块玻璃全凭运气，聊胜于无，他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安平子爵？”
林凡回眸，布满血丝的眼眸，凌乱不羁的造型，让他看起来有些瘆人。
孙寺人跳下马，温声细语道：“安平子爵，圣人有旨。”
不等林凡行礼，他高声火速把旨意简述一遍。
随后从身后随从手中接过圣旨送到林凡面前，“安平侯爵，圣人己下旨命国子学一月之内完成字典编撰事宜。”
林凡心头一震，孙寺人这种近侍每句话都代表着不同含义。
编撰之事动辄以年算，字典虽不难，但是想要一个月编撰出来，这不是人力问题，这是帝王意志，此外，圣旨能这么快送过来，显然没有经过中书省，他心中不由得暖了一下。
“臣拜谢圣恩。”
孙寺人笑着点了点头，临走不忘提醒道：“府兵一事，恐怕还需要安平侯爵自行择录。”
“我省得，多谢寺人提醒。”
刘文立和孙寺人一同离开，他还要去国子学教拼音。
一行人刚离开，博鲁壮着胆子凑过来。
“草民拜见安平侯爵。”
林凡把圣旨随手交给吕梁，他弯腰扶起博鲁，歉意道：“我倒是忘了，在外面等多久了？”
“没有，我也是刚到。”
“怎么？这次过来，打算买点什么？”
林凡帮他弹去肩膀上的落叶。
不等他开口，林凡说道：“走，去我那里坐一会儿，尝尝庄子上的花茶。”
看着林凡单薄的背影。
博鲁咬了咬牙，坚定的跟了上去。
“坐。”
林凡换上一壶新茶，菊花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博鲁拿着水杯，略带忐忑道：“上次安平子……候说可以助我，当真？”
林凡笑着摇了摇头，“你要是到现在还踌躇不定，我只会觉得你这个人不堪大用，我要的是一头狼，你知道什么是狼吗？”
博鲁面色变了变，他站起身后退两步，单膝跪地，沉声说道：“拜见安平侯！”
林凡笑了起来。
“快起来，庄子上第一条规矩，就是不要跪我，这一切都是当今圣人所赐。”
“博鲁明白。”
林凡说道：“我许诺不了你太多东西，但是我可以许诺你，最多两年，你藏起来的旗会重新飘在草原上方。”
“我知道你现在不相信，不过时间会证明，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林凡扬了扬手，笑道：“喝茶，喝茶。”
博鲁好似卸下了身上的重担，身上的颓气还在，枯黄的眼眸却多了几分对未来的期望。
大唐和突厥的商路还在，只是某些商品是不能出境的。
那些上了限制出境名录的东西他自然不会碰，不过能出境的，他一样都不打算放弃。
除了一车车玻璃和茶叶，还有腌制的酱豆，以及精美的茶具，餐具。
这些东西送到突厥绝对是抢手货。
“牛羊，金银，皮子，只要值钱的东西，都可以换，另外，摸清突厥的状况，我会派人护送你们出关，出关之后，我就管不了你们了……”
“安平侯放心，我狼人从不背信弃义。”
“我相信你，此行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交好那些部落首领，争取获得他们的信任，必要的时候，可以用钱开路。”
博鲁点了点头。
林凡让吕梁挑选了十名禁卫，护送商队出关。
饭要一口一口吃，急不得，急不得。
他看了眼供桌上的圣旨，忽然自嘲的笑了起来，急个锤子，他还年轻着呢，李二也年轻呢。
林老三，看看，这都是侯爷我给你挣来的。
“林大人，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