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终于散去,喧嚣如同潮水般迅速消失,只留下苏家小院里一片狼藉和死寂。
王翠花和苏老二去送哭哭啼啼的苏曼曼下乡。
陆家哥儿两个被周桂枝打发去送苏有德,顺便迁走苏晚的户口。
方才还人声鼎沸的院子,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苏晚和她的准婆婆周桂枝。
苏晚轻轻关上了院门,拉着周桂枝进了正屋,又关上了房门,看的周桂枝一头雾水。
苏晚的声音轻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她想喊“娘”,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脸颊微赧,索性省了称呼。
“.......我给您变个戏法。”
周桂枝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漾开笑意,从善如流地闭上眼,带着纵容和期待,“行,娘等着。”
苏晚深吸一口气,目光看向了屋内最显眼的那件家具——炕上放着的老旧榆木炕柜。
这炕柜是苏家屋里为数不多像样的家具,榆木的,虽然老旧掉漆,但还算结实。
上面几扇对开的柜门,下面一排大抽屉。王翠花常把一些常用的东西放在抽屉里。
苏晚的目标,不是抽屉里的杂物,而是炕柜本身。
她走到炕柜前,没有去拉抽屉,而是蹲下身,仔细端详着那个抽屉的底部。
这个位置离地面很近,平时扫地都容易忽略。
苏晚伸出手指,在那块看起来和其他部分浑然一体的抽屉底板边缘摸索着。
她的指尖在靠近炕柜内侧、紧贴着后面墙的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轻轻一按!
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像是卡扣被拨开的声音。
接着,令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那块看起来是整体的抽屉底板,靠近内侧、紧贴墙根的那一小条,大概只有两指宽、一掌长的位置,竟然像一个小型活板门一样,被苏晚向上轻轻掀开了!
原来这抽屉的底板是双层的!
外侧是真正的底板,而内侧这一小条,被苏老二精心改造成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活门!
活门边缘与真正的底板严丝合缝,上面还沾了点灰做伪装,不仔细摸索那个极其微小的卡扣机关,根本发现不了!
活门被掀开,露出了底下黑洞洞的、仅有几厘米高的夹层空间。
苏晚毫不犹豫地将手伸进夹层里,摸索了一下,很快,就掏出了一个用深蓝色厚棉布包裹得整整齐齐的小包裹!
“您睁开眼睛看看?”苏晚捧着那个深蓝色的小包裹,像献宝似的举到周桂枝眼前。
一双杏眼亮晶晶的,闪烁着难得一见的狡黠和期待,嘴角还噙着一丝压不住的小得意。
周桂枝依言睁开眼,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
待看清眼前是个朴实无华的布包,而苏晚正一脸雀跃、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她不由得失笑,故意拖长了音调逗她:“哟——这是让娘打开?”
苏晚用力地点点头,脸颊因为兴奋微微泛红,像颗熟透的桃子。
她迫不及待地催促道:“我撞见过好几回他鬼鬼祟祟在这儿摸摸索索,就猜着肯定有机关!今儿个真让我给找着了!您快打开,让我看看里面都有什么东西。”
周桂枝也来了兴趣,一层层揭开那厚实的棉布包,当最后一层棉布被揭开时,周桂枝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沓厚厚的钞票!
最大面值是十元的“大团结”,下面还有五元、两元、一元,甚至还有不少毛票!粗粗一看,绝对不少于两千块!
钞票下面,同样压着一叠花花绿绿的全国粮票!数量可观!
最底下,赫然是一对儿龙凤金镯!虽然不大,但金光灿灿,在昏暗的光线下异常刺眼!
周桂枝这下是真惊住了, 苏老二刚才在院子里哭天抢地、捶胸顿足说一分钱都没有了的无赖样子还真唬住她了。
她还当苏老二那几百多块钱,差不多就是他的全部家底了呢。
这老东西,原来把苏晚娘的嫁妆藏在了这柜子里!
“苏老二把钱藏哪儿了?”周桂枝忍不住问道。
苏晚抿嘴一笑,带着点小得意,重新蹲回炕柜前。
“苏老二只需这样,”苏晚模仿着苏老二可能的样子,假装弯腰在抽屉里翻找东西,手指却自然地滑向那个隐蔽角落,轻轻一按。
“咔哒,活门就开了。东西放进去拿起来都方便,塞回去再按一下就好了。谁能想到眼皮子底下就藏着这么个鬼名堂?王翠花天天开抽屉都发现不了。”
苏晚看着周桂枝手中那沉甸甸的棉布包,想到苏老二发现钱不翼而飞时,那副气急败坏、捶胸顿足的模样,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眉眼弯弯,带着一种大仇得报的痛快。
“至于他往后那十年工资,只是一个幌子和由头。
哼,我心里也知道,想从他指头缝里抠出钱来,难!正好找到了我娘的嫁妆,咱们以后也不用费事儿了!”
周桂枝重重一点头,声音透着股扬眉吐气的痛快劲儿:“好!这老东西,算盘打得再精,到头来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等回去,娘就去信用社给你办个存折,钱都给你存进去!镯子,留着你带。”
“娘,这钱都给您了。”苏晚轻声道。
“都给我?”周桂枝一愣,“你舍得?”
“嗯,”苏晚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多少都舍得。”
“傻孩子!”周桂枝心头一热,语气又软又急,“娘不缺你这点儿钱!存折你要自个儿好好收着,捏在自己手里,谁都不能给,听见没?”
周桂枝说完,将棉布包和红木匣子紧紧抱着,环顾这间屋子,厌恶之情溢于言表,“走,这腌臜地方,多待一刻都嫌晦气!”
“哎!”
苏晚应了一声,跟在周桂枝身后出了小院。迈过门槛时,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破败却承载了她前半个人生的小院。
夕阳的余晖给院子镀上了一层凄凉的橘红,墙角那棵老枣树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目光落在那棵枣树上,苏晚的心猛地一揪。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至。
苏晚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她爹苏老二也曾把她扛在肩头,在枣树刚挂果时,笑着去够那青涩的小枣。
娘就站在一旁,温柔地笑着,手里还拿着一个……一个……
酒坛!
那是她娘给她埋的女儿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