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幽穴霜骨与烬灭残响
冰冷刺骨的空气如同无数细针，扎着陆离在外的每一寸皮肤。意识在深沉的黑暗与尖锐的疼痛间浮沉，每一次挣扎着想要清醒，都被一股沉重的疲惫和来自灵魂深处的虚弱感狠狠拽回深渊。
嗡……嗡嗡……
耳畔有持续不断的低沉而压抑的嗡鸣，像是某种巨大机械在冰层深处运转，又像是地脉在沉重地喘息。这声音取代了葬雪渊崩塌时那毁天灭地的轰鸣，成为此刻唯一的背景音。
痛。 右臂传来钻心的剧痛，仿佛整条手臂的骨骼都被碾碎后又粗暴地拼接起来，每一次微弱的脉搏跳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更要命的是左臂，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正从臂弯处源源不断地渗透进来，冰冷刺骨，几乎要冻结他的血液和灵魂。这股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他怀中紧紧环抱着的那具……冰雕？
冰雕？！
昏迷前的记忆碎片如同冰锥，狠狠刺入陆离的脑海！
毁灭光柱下的雷烈！燃烧生命的碎骨一击！灾龙核心自爆的死亡倒计时！以及……那道撕裂空间将他拖入黑暗的青色风旋！
陆离猛地睁开眼睛！
视野一片模糊，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周围的景象。
不是在冰冷的玄冰废墟中，也不是在焚烬的地狱熔岩上。这是一处……幽深狭窄的天然岩洞？洞壁嶙峋，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闪烁着幽蓝色微光的霜晶。光线极其昏暗，仅有洞壁某些特殊的霜晶散发出微弱冷光，勉强勾勒出扭曲的轮廓。空气冰冷，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和……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他还活着？是谁……
陆离艰难地低下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怀中那冰冷的源头。楚映雪依旧保持着被他抱住的姿势，但此刻的她，身体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却异常坚韧的幽蓝色玄冰！这层冰晶并非普通冰块，其中流淌着无数细微如同血管般的玄奥符文，散发着纯粹的玄武守护意志，却也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她整个人如同沉睡在玄冰棺椁中的精灵，面容苍白，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棱，只有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灵魂波动，证明她尚未彻底寂灭。正是她体内失控的守护之力混合着归墟寒气，形成了这层保护性却也致命的冰封，也正是这冰封的寒气，在不断侵蚀着陆离的左臂！
而他的右臂……陆离心猛地一沉！右臂的衣袖几乎完全碎裂，整条手臂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暗金色泽，皮肤下仿佛有熔岩在流动，却又被无数细微的玄青色裂纹死死束缚住！每一次试图弯曲手指，都会传来骨骼摩擦般的剧痛！这是引爆双源冲突强行驱动“万象森罗”雏形带来的恐怖反噬！这条手臂暂时废了！
“呃……”压抑不住的痛哼刚从喉间溢出，另一个微弱的动静立刻吸引了陆离全部的注意！
就在他身体右侧不远的地面上，一团黯淡的金白色光芒微微颤抖着。光芒的核心，不再是包裹严实的光茧，而是……林晚！
强行驱动“溯光”核心的极限防御，再加上葬雪渊崩塌时恐怖的冲击，似乎超出了光茧的承受极限！光茧己经破碎了大半，如同碎裂的蛋壳般散落在冰冷的地上。光芒的核心，林晚蜷缩着身体，双眸紧闭，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呼吸微弱得如同游丝。她那身原本洁白的作战服被暗红色的血污浸透了大半，尤其是右肩和肋下，狰狞的伤口在黯淡光芒下显得格外刺目。破碎的光茧碎片如同有生命般，正艰难地吸附在她伤口周围，试图止血和修复，但那光芒极其微弱，修复的速度远远赶不上生命力流逝的速度！
“晚晚！”陆离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想扑过去查看，但身体只是微微一动，左臂的冰寒刺骨和右臂的剧痛就让他眼前发黑，差点再次昏厥！只能眼睁睁看着林晚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别乱动，小子。”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疲惫感的声音突然从岩洞更深处的阴影中传来。
陆离猛地扭头，暗金色的竖瞳死死盯向声音来源！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阴影中，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那人身形算不上高大，甚至有些佝偻，穿着一套样式古怪布满冰霜和焦痕的深灰色连体抗压服，头上戴着一个破损严重的头盔，面罩布满裂纹，看不清面容。他走路的姿势有些蹒跚，左腿似乎受了伤，每一步都带着摩擦地面的沙沙声。正是之前在冰渊崩塌的混乱瞬间，用那道青色风旋将陆离拖入黑暗的人！
神秘人走到距离陆离几米外停下，似乎也在警惕地打量着他。面罩下，一双隐藏在阴影里的眼睛，目光锐利如同鹰隼，扫过陆离那暗金玄青交织的诡异手臂，又落在他怀中冰封的楚映雪和地上濒死的林晚身上，最后停留在他那双即使在昏暗中也异常醒目的暗金色竖瞳上。
“麒麟的味道……还有毁灭的焦糊气……玄武的冰渣……还有……”神秘人的声音透过破损的面罩，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感，“……一丝‘溯光’的余烬。”他似乎摇了摇头，“真是一锅大杂烩。看来玄溟和苏墨那两只老狐狸，这次还真是捅了个天大的窟窿，连带着自己也沾了一身腥。”
他提到玄溟和苏墨的语气，没有丝毫敬畏，反而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
“你…是谁？”陆离嘶哑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为什么…救我们？”
“救你们？”神秘人嗤笑一声，笑声如同夜枭啼鸣，在狭小的岩洞中显得格外刺耳，“小子，别自作多情。我只是不想看着有价值的东西，被几个自以为是的蠢货毁掉，或者被那条发疯的灾龙炸成宇宙尘埃罢了。”他的目光再次瞟向林晚，“尤其是‘溯光’核心……这东西，不该就这么白白消散。”
“至于我是谁……”神秘人顿了顿，面罩下的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你叫我‘霜骨’就行。一个……不太受欢迎的拾荒者。”
霜骨？拾荒者？ 陆离心头疑窦丛生。能在葬雪渊崩塌SSS级灾龙自爆的绝境中精准出手，将他三人救出，这绝非普通拾荒者能做到的！而且他那道青色风旋……虽然极其隐蔽，但陆离在那瞬间，分明感受到了一丝极其精纯却又被刻意扭曲掩盖的风雷之力！那是青龙世家的本源力量！此人绝对与青龙世家，甚至与苏墨有关！
“我兄弟……雷烈呢？！”陆离顾不上深究对方的身份，挣扎着，目光死死盯着霜骨。这是他此刻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那燃烧生命如同流星般撞向灾龙的决绝身影，是支撑着他没有在虚弱中彻底崩溃的唯一执念！
霜骨沉默了一下。
“那个用‘碎骨’的小白虎崽子？”他指了指岩洞更深处一个相对平坦的角落，“在那里。命硬得很，还没咽气，不过……也快了。”
陆离顺着他的指引望去，心脏骤然缩紧！
只见雷烈残破的身躯被随意地安置在一块相对平坦的黑色岩石上，身下垫着一些灰色的保温织物。他身上的白虎战甲早己碎裂不堪，露出下面焦黑布满深可见骨裂痕的皮肤和肌肉。血液混合着熔岩灼烧后的黑色污迹，在他身下晕开一大片暗红。他的胸膛微弱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嘶声，混杂着血沫。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双臂和胸膛，皮肤表面那些曾经闪耀的金色白虎斑纹，此刻如同燃烧殆尽的灰烬，呈现出一种死寂的暗灰色，并且布满了蛛网般的黑色裂纹，仿佛随时会彻底崩碎！
“碎骨”禁术燃烧生命本源的代价正在显现！他的身体如同一个布满裂痕的瓷器，生命之火正在从内部熄灭！
“雷……子……”陆离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
就在这时，霜骨似乎侧耳倾听了一下洞外持续不断的低沉嗡鸣，那嗡鸣声似乎变得更加急促和沉重了一些。他面罩下的眉头（如果他有眉头的话）似乎皱了起来。
“没时间废话了。”霜骨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紧迫，“葬雪渊的核心被打穿了。那头灾龙的自爆虽然被强行遏制了一部分，但残余的能量加上失控的地脉熔火和被引动的归墟寒气……这片区域己经变成了一个超级不稳定的炸弹！这个临时找到的‘冰窖’也撑不了多久！玄武的人不会放弃追踪‘镇渊’碎片和楚家丫头的灵魂印记，青龙和苏墨那条小毒蛇更不会放过追踪麒麟源血的气息……”
他一边快速说着，一边动作略显别扭地在自己那破旧的抗压服内侧摸索着，似乎在翻找什么东西。
“小子，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霜骨抬起头，目光再次锁定陆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酷，“第一，我帮你暂时压制住你体内那两股随时可能把你炸成烟花的力量冲突，再给那个‘溯光’女孩打一针强效生命稳定剂，吊住她那口气。然后，你自己想办法带着这三个累赘，爬出这个鬼地方，祈祷在玄武和青龙找到你们之前，能撞上白虎或者某个中立组织的搜救队。”
他的语气充满了嘲讽。
“第二，”霜骨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意味，他手中似乎摸到了要找的东西，动作停了下来。“把你从熔火之心得到的那块麒麟源血碎片……给我。”
什么？！
陆离的瞳孔骤然收缩！体内那块金红色的碎片仿佛感应到了威胁，猛地一震，传递出暴戾的抗拒之意！
“别急着拒绝。”霜骨似乎看穿了陆离瞬间涌起的警惕和敌意，声音依旧平稳冰冷，“作为交换，我会用我珍藏的‘万年霜髓’暂时封住楚家丫头的反噬和灵魂寂灭，让她这具玄冰棺能维持更久。也会用秘法护住那个小白虎崽子残存的魂魄和生命印记，不至于让他彻底魂飞魄散形体崩解。至于那个‘溯光’女孩，生命稳定剂照样给她。”
他向前微微倾身，破损面罩下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匕首，首刺陆离的内心。 “想想看，小子。没有我的帮助，凭你现在的状态，带着三个重伤濒死甚至接近‘死亡定义’的累赘，能活着走出多远？一旦被任何一方势力找到，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玄武会榨干楚映雪最后的价值，把她连同‘镇渊’碎片一起拖回玄冥渊永世封印！苏墨会毫不犹豫地将雷烈的残躯作为研究白虎终极禁术的标本！至于那个‘溯光’女孩……你觉得朱雀世家会放过一个能控制麒麟源血精神污染的核心吗？”
霜骨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每一个字都敲打在陆离最脆弱的神经上。 “一块暂时对你来说只是负担和引爆源的麒麟源血碎片，换取他们三个暂时活下去的希望……这笔交易，很划算。”
岩洞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洞壁霜晶的幽光在闪烁，洞外沉闷的嗡鸣持续加剧，如同世界末日倒计时的鼓点。
陆离低着头，身体因为剧痛和内心的激烈挣扎而微微颤抖。暗金色的竖瞳深处，冰冷死寂与痛苦的火焰在疯狂交织。
他看着怀中冰封的楚映雪，寒气己经将他左臂冻得麻木。 他看着地上微弱喘息血染衣襟的林晚，破碎的光茧如同她破碎的生命。 他看着岩石上气息奄奄身躯布满死亡裂痕的雷烈，那个永远挡在他前面的兄弟。
麒麟源血碎片……这是他力量的源泉，也是灾厄的起点。霜骨说得没错，此刻它和镇渊碎片的冲突随时可能让他自毁。但失去它……是否意味着彻底放弃找回力量复仇改变命运的可能？
活下去的希望……与他们三个的命……
霜骨静静地等待着，破损的面罩下看不到表情，但那道锐利的目光始终锁定着陆离，仿佛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达到顶点时—— “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突然从雷烈躺着的岩石方向传来！伴随着大量涌出的带着内脏碎块的黑红色血沫！
雷烈那魁梧却濒临破碎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皮肤表面的灰色裂纹如同活物般蔓延！生命的气息如同退潮般急速消逝！
“雷子——！！”陆离目眦欲裂，失声惊呼！
“啧……时间不多了。”霜骨的声音冰冷地响起，彻底斩断了陆离最后一丝犹豫，“选吧，小子。是抱着那块破石头大家一起死，还是……给我活下去的希望？”
冰冷的岩洞中，回荡着雷烈濒死的呛咳和洞外世界崩塌的嗡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