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渊瞳与凝鳞之茧
失重感。 冰冷。 永无止境的坠落。
陆离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浮，如同被卷入冰冷湍流的枯叶。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每一寸骨骼都在呻吟，每一根神经都在灼烧。薛磐被污秽巨浪吞噬前最后决绝的眼神，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他濒临破碎的灵魂。那焚烬之火点燃血肉的剧痛还未散去，更深处，一种冰冷厚重带着金属质感的异变感正沿着半边身体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 黑暗中，一点极其微弱的震颤惊醒了他。 那是……玄冰巨棺的共鸣？楚映雪？她还安全吗？
他试图挣扎，试图调动哪怕一丝力量去感知，回应他的却是全身骨骼碎裂般的剧痛和意识被撕裂的眩晕。就在意识即将再次沉沦之际——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精密仪器咬合的脆响，穿透了黑暗的寂静。
紧接着，刺目的白光毫无征兆地从上方倾泻而下！如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瞬间撕裂了眼睑的遮挡，蛮横地刺入陆离模糊的视线！剧烈的光线刺激让他本能地想要闭眼，却连控制眼睑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
视觉在强光下短暂失焦，随后才勉强凝聚。 陌生的天花板。不是据点肮脏的金属穹顶，也不是星骸之地永恒的灰暗。这是一种冷灰色的泛着金属光泽的特殊材质，表面流淌着极其细微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蓝色能量流。光线正是从这些流淌的纹路中散发出来，冰冷均匀不带丝毫温度。
他躺在一个……舱体内？ 类似医疗舱，但结构更加复杂冰冷。透明的弧形舱盖隔绝了外界，内壁是同样的冷灰材质，无数细如发丝的银色探针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顶端闪烁着微弱的检测光束，正对着他遍布裂痕和诡异鳞片的身体进行扫描。他能感觉到探针尖端散发出轻微的电磁脉冲，刺激着皮肤下混乱的能量流，带来阵阵麻痹般的刺痛。
“生命体征波动大于阈值，意识初步恢复。‘凝鳞’进程受阻。” 一个冰冷毫无起伏分辨不出性别年龄的电子合成音在舱内响起。
陆离艰难地转动眼球，试图寻找声音来源。视野受限，只能看到舱盖上方那些复杂的仪器和更远处模糊的舱室轮廓。一切都透着一种极致的非人的秩序感和科技感，与星骸坟场那种废土般的混乱绝望截然不同。
“干扰源分析……目标体内存在高强度‘渊薮’污染残留，与‘青龙’血髓因子高度纠缠，正与‘麒麟’反噬力场形成不稳定三角平衡结构。强行压制‘凝鳞’可能引发不可控能量逸散。建议维持当前观察状态，注入Ⅰ型精神稳定剂。”
冰冷的电子音继续汇报。
渊薮？青龙？麒麟？这些词像冰冷的子弹打在陆离混乱的思维上。他们知道！这个未知的地方，不仅知道他坠入深渊，还精准地分析出了他体内最核心最混乱的能量状况！他们是谁？是敌是友？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他想开口，喉咙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气流声。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舱体旁边。
陆离的视线艰难地聚焦过去。 透过模糊的舱盖，他看到了一双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并非面容，而是一副覆盖了大半张脸的极具科技感的银灰色面具。面具轮廓冷硬流畅，如同液态金属凝固而成，表面光滑得能映出舱盖的弧光，只在眼睛位置留下了两个深邃的宛如黑洞般的观测孔。
而那双眼睛……就藏在那两个黑洞之后。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 深邃的眼瞳如同最纯净的凝固的紫水晶，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一片纯粹的深不见底的幽紫！在这片幽紫的深处，无数细小的如同星尘般的银色光点无声流转生灭，仿佛蕴含着整个星河运转的轨迹，又像是无数冰冷的逻辑回路在高速计算！
这双眼睛正透过舱盖，平静地毫无感情地注视着陆离。那目光仿佛能穿透血肉，首视他体内混乱的能量核心，首视他灵魂深处的恐慌和绝望。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陆离的脊椎瞬间爬遍全身！比面对蚀渊的污秽贪婪更甚！这是一种纯粹的源自未知和高度理性的审视，仿佛他只是一件需要被评估被解构的实验品！
“麒麟的转世体……‘源骸’崩解的速率比预计模型快了17.3%。” 面具之下，一个同样冰冷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并非电子合成，却比电子音更缺乏人类的温度，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经过精密计算后输出的结果。“薛磐的‘焚烬之誓’起到了临时的熔炉效应，但代价是加速了‘渊薮’与‘青龙’因子的深度纠缠。危险系数上升。”
薛磐……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陆离因剧痛和恐慌而阻塞的情感闸门！导师最后燃烧的身影那决绝的焚烬火线……悲恸如同决堤的洪水，混合着体内肆虐的混乱能量，狠狠冲击着他脆弱的意识！
“呃啊——！！！”陆离的身体在舱内猛地弓起！不受控制的痉挛席卷全身！体表那些刚刚因焚烬之火而暂时稳定的暗金赤红裂痕再次疯狂蔓延加深！尤其右边脸颊和脖颈处，那些覆盖的暗青龙鳞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挤压重塑，瞬间变得更加厚重棱角分明，边缘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寒光，颜色也彻底转变为一种压抑深沉的玄黑色！就像披覆上了一层活体的黑暗金属板甲！
嗤嗤嗤——！ 几根距离最近的银色探针瞬间被失控的能量乱流波及，顶端爆出细密的电火花，瞬间焦黑弯曲！
“警告！目标能量场剧烈波动！‘凝鳞’进程失控加速！反噬力场强度突破临界点！”冰冷的电子警报骤然尖锐起来！
舱外，那双深渊般的紫瞳依旧平静地注视着陆离痛苦的挣扎。银色光点在幽紫中流转得更快了几分。 “情绪扰动……强烈的‘悲伤’与‘愤怒’……是导致失控的核心变量之一。”冰冷的声音如同在陈述实验结果，“导入‘清心’灵纹阵列，压制情绪波动。准备Ⅲ型能量拘束力场。”
随着他的指令，舱体内壁上，那些原本散发着温和蓝光的细微纹路骤然亮起！无数肉眼可见的如同水流般柔和的银色符文凭空浮现，如同活过来的锁链，带着一种安抚心灵般的奇异韵律，朝着陆离痉挛的身体缠绕而去！
与此同时，舱体外侧，数个隐藏在灰色墙壁中的装置无声滑出，射出数道凝练的暗蓝色能量光束，瞬间在舱体外部构建出一个复杂的光笼结构！光笼散发着强大的压制力场，试图强行束缚舱内狂暴的能量乱流！
“不……放开……”陆离在剧烈的痛苦和那银色符文带来的奇异安抚感中挣扎，意识如同在冰与火的炼狱中煎熬。他死死盯着舱外那双冰冷的紫瞳，喉咙里挤出嘶哑的抗拒。他厌恶这种被窥视被控制的感觉！这比死亡更让他恐惧！
然而，他的抗拒在绝对的技术和力量压制下显得如此徒劳。银色符文轻柔却坚定地缠绕上他的身体，如同冰冷的丝线渗入皮肤，带来一种近乎麻痹的平静感，强行抚平那撕裂灵魂的悲恸。外部的暗蓝力场更是如同无形的铁壁，将他体内爆发的混乱能量死死压制在濒临崩溃却又无法彻底爆发的临界点上！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 嗡！ 一声轻微的震颤，从陆离意识深处传来！ 不是痛苦，不是反噬，而是……呼唤？ 一种微弱却清晰的带着永恒冰寒气息的共鸣！ 是玄冰巨棺！楚映雪！
陆离的挣扎猛地一顿！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视线竭力越过舱盖的弧光，投向脚步声传来方向的后侧。 在冰冷的紫瞳身影后方不远处，这个巨大空旷充满未来科技感的舱室另一侧，矗立着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纵横交错的暗蓝色冷凝能量管道构成的透明力场发生器。
在那发生器中央，被无数道散发着绝对零度寒气的冷凝光束精准包裹悬浮在半空中的—— 正是那口玄冰巨棺！ 棺体表面湛蓝的冰晶流转不息，楚映雪苍白的面容在幽蓝的冰雾中若隐若现，如同沉睡在永恒冰河中的女神。棺体完好无损，甚至连一丝划痕都没有。强大的冷凝力场隔绝了外界一切干扰，也完美地维持着她体内那微弱的冻结时空般的玄武生机！
看到冰棺安然无恙的瞬间，陆离紧绷的身体和意识，如同被抽掉了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松弛下来。那股无边的恐慌和抗拒感，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疲惫和庆幸取代。只要她还在……只要她还存在……
这细微的情绪变化，似乎并未逃过那双深渊紫瞳的观测。 “目标情绪扰动变量‘守护意志’介入，优先级高于‘悲伤/愤怒’。能量场波动趋于稳定。”冰冷的声音毫无波澜地陈述，“‘凝鳞’进程恢复可控速度。维持Ⅲ型力场，降低‘清心’灵纹强度至30%。” 缠绕着陆离的银色符文光芒微微黯淡了一些，那股强制性麻痹般的平静感也随之减弱。
陆离躺在冰冷的医疗舱内，像一具被钉在解剖台上的标本，感受着体内混乱能量在多重外力压制下的痛苦平衡。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舱外那双毫无温度的深渊紫瞳上。
“……你……是谁？”他用尽全身力气，从齿缝间挤出嘶哑的声音。
戴着银灰色面具的身影静静伫立着，深紫的瞳孔中，星尘般的光点无声流转。 “归墟商团，‘渊瞳’。”冰冷的声音如同机械摩擦，“你，暂时是我们的‘贵重货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