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风站在裂谷边缘,身上的每一处关节都在叫嚣着抗议。星骸骨林那鬼地方留下的纪念品——一层细密的、闪着微光的灰白色骨粉,仿佛从他每一个毛孔里渗出来,把他裹得像刚从面缸里捞出来的点心。他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袍袖和前襟,动作大得像个笨拙的傀儡,扬起一片呛人的骨尘雾气,伴随着一连串不受控制的咳嗽。
“咳咳…该死的…咳…骨头渣子…” 他低声咒骂,嗓子眼被粉尘搞得又痒又干,“下次再有哪个说这星陨之地藏着上古宝藏,小爷非把他先埋进这骨灰堆里腌入味不可!” 他狠狠揉了揉被骨粉迷得发红的眼睛,一阵辣乎乎的疼痛,“白驼兽?上古星兽?我看是白面馒头兽!还是发了霉的!”
好不容易喘匀了气,他撑起身子向前望去。
眼前的景象,瞬间让他刚才那股子粗野的怨气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攥紧心脏的震撼。
天堑。
大地被一只无形的、狂暴到极致的巨爪硬生生撕裂开来,形成这道深不见底、左右望不到边际的巨大伤痕。谷底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带着一种吞噬一切光线的贪婪。
更为可怖的是这裂谷上方。
没有风,或者说,寻常的风在这里根本不存在。充斥视野的,是一种透明的“刃”。它们如同隐形的、永不停歇的激流,在深渊上空疯狂地卷动、切割、撕扯着一切,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牙酸的“嘶嘶嘶——哧啦啦”声响。
那是肉眼可见的空间裂痕,像无数条透明扭曲的蛇,以毫无规律可言的方式肆意游弋。
顾风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他小心翼翼地从脚边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暗色石头,用尽全力,向着裂谷中央那片空间乱流最密集的区域掷去。
石头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带着一股决绝冲进了那片“透明刀刃”构筑的死亡禁区。
无声无息。
那块坚硬的岩石,甚至连粉末状的残留物都没能留下,就在接触到那些无形利刃的瞬间,被分解成了比尘埃更微渺、肉眼完全无法捕捉的、彻底的原初粒子,仿佛被整个空间一口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烟尘都没能飘起。
顾风倒抽一口凉气。刚才的抱怨显得幼稚可笑。这哪是路?分明就是一道赤裸裸的、吞噬万物的深渊之口!难怪那残图标记要进入星陨之地核心,这里是必经之路!
他环顾西周,试图寻找一丝可能存在的安全通道。峭壁光滑如镜,几乎垂首上下,布满了同样的空间裂缝,完全没有攀爬的可能性。裂谷向前蔓延,似乎只有正前方那狂暴的罡风区域勉强算是“通道”。
“真是‘条条大路通坑底’啊…” 顾风苦笑一声,揉了揉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胳膊,骨头林里那些星辰骨灵的临别赠礼可真够劲儿。更麻烦的是,这一路奔逃消耗巨大,识海里那点神魂之力也像过了季的桃子,蔫巴巴,快掏空了。
就在这时,他识海中那沉寂己久、几乎让他忘记存在的古朴混沌钟,突兀地、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震颤了一下。
非常轻微的一下,如同睡梦中被蚂蚁咬了一口的巨人,仅仅是翻动了一下眼皮。甚至没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明显的能量波动。
但这微弱至斯的异动,却像一滴滚烫的熔岩掉入了顾风极度敏锐紧绷的意识湖水里!
顾风猛地一个激灵,全身的感知瞬间被这异样抓住。
是他耗尽神魂的错觉吗?
不!
几乎就在这念头升起的刹那,一丝极其稀薄、却带着无法形容的浩瀚与苍茫的气息,极其“慵懒”地从青铜钟的内壁逸散出来。像是沉睡了亿万年的古老生灵,无意识间轻轻呼出的一缕悠长的叹息,带着亘古的荒凉。这气息微弱到似乎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吹散,但它本身的“重”,却让顾风整个灵魂都为之一沉!
顾风屏住呼吸,所有感官都死死锁定了识海深处那枚沉寂的青铜钟。
刚才那是什么感觉?那缕苍茫的气息……混沌的气息?它动了!它竟然对这里的空间乱流有反应?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迸发的一点火星,“轰”的一下点燃了他脑海里的某种可能性!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漂浮的稻草,他几乎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残存的那点可怜的神魂之力,全部凝聚成一道细线,毫无保留地刺向青铜钟,想要沟通那缕刚刚逸散的、带着亘古气息的苍茫气息。
这次,混沌钟的回应清晰了许多,也更“情绪化”了。
嗡~!
一个极度不耐、充满暴躁气息的意念波纹瞬间反冲出来,震得顾风识海一阵乱晃,神魂凝聚的那条“细线”更是差点当场崩溃!
“吵什么吵!” 这意念并非清晰的语言,更像是灵魂层面的咆哮,带着一股被苍蝇烦扰醒来后的起床气,“臭小子,你自己没长眼还是没长脑子?本大爷打个盹都不安稳了?”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冲击力,让顾风脑袋针扎似的疼。
“大爷?钟大爷?”顾风忍着脑袋的抽痛,在意识里急吼吼地喊,“前方绝路!空间裂缝绞肉机!您老打盹无所谓,关键是我这脆皮身板儿就要被剁成馅包饺子了!您好歹醒醒透个气儿,给点提示也好啊!就…就一丝丝混沌之力,借我顶个盾也行啊?”他试图把自己的意念塞过去。
“混、沌、之、力?” 那意念像是听到了宇宙间最好笑的笑话,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鄙夷和唾弃,“就你这小虫子一样的破烂躯体、烂泥塘似的稀薄能量,也配用‘混沌’?撒泡尿照照自己那点微末道行吧!本大爷吐口气,你这具皮囊都得化成灰烬!滚!有多远滚多远!别来烦大爷补觉!” 那意念毫不留情地一通狂喷,字字扎心,带着一种被蝼蚁打扰后的极端厌烦,随即就沉寂下去,彻底不再理睬顾风,仿佛不屑再与他多说一个字。
“喂?大爷?钟大爷!老钟?钟大哥!您老再指点指点?……”顾风不死心地在意识海里疯狂呼唤,像个得不到糖果的无赖孩子。
没有回应。刚才那暴躁的意念如同石沉大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混沌钟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样子,只留下顾风在意识海里傻愣愣地干嚎,显得格外凄凉和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