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锈城边缘
冰冷、湍急、黑暗。 林默的意识在无尽的痛苦和混沌中沉浮。 身体的感官仿佛被分割：左半边是冻结灵魂的亡语寒狱，右半边是焚烧血肉的熔岩炼炉。冰冷的暗河水包裹着他，却又仿佛被体内狂暴冲突的能量隔绝在外，形成一层诡异的真空。唯有神之手旋涡在掌心如同垂死的星辰，微弱地旋转着，艰难维系着那由土系承载意志构筑的、最后的生命堤坝。
“水……浸润……调和……” “冰……封存……稳定……”
昏迷中，那点幽蓝色的光芒碎片仿佛烙印在了灵魂深处。神之手旋涡在本能的驱动下，依旧在缓慢地、一遍遍地描绘着那粗糙的冰水法则模型。每一次描绘，都有一丝微弱却精纯的寒意被旋涡吸收、储存，如同在滚烫的熔岩与冰冷的亡语之间，注入了一滴冰冷的润滑剂。虽然无法平息冲突，却让狂暴的能量洪流多了一丝……粘滞感？不至于瞬间将堤坝冲垮。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剧烈的颠簸和撞击将林默从深度昏迷的边缘拉了回来。 “咳咳……”他猛地呛出一口冰水混合着淤血的污物，沉重的眼皮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
刺眼的……不是灯光，而是透过破损顶棚照射下来的、惨白冰冷的月光？空气不再是堡垒底层那浓郁的机油锈蚀味，而是混合着腐烂植物、泥土和某种金属氧化物特有的浓烈铁锈气息。耳边是哗啦啦的水声，但不再是地下暗河的湍急，更像是……雨打残骸？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冰冷、潮湿、不断晃动的东西里……像是一艘……小船？ 不，是一个用废弃金属板和扭曲管道强行焊接成的、极其简陋的筏子。筏子漂浮在一条浑浊的、散发着恶臭的污水河上。河面漂浮着各种垃圾：腐烂的家具碎片、锈蚀的金属零件、泡胀的动物尸体……两岸是连绵不绝、被蔓生锈红色藤蔓（锈蚀魔藤）和巨大变异蘑菇覆盖的、扭曲破败的钢筋混凝土废墟。倒塌的高楼如同巨兽的骨架，刺向铅灰色的天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黑色雾气——浓郁的亡语污染！雾气深处，不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嘶吼和金属摩擦声。
锈城废墟！他们真的逃出来了！
“默哥！你终于醒了！”一个带着哭腔的嘶哑声音在旁边响起。陈小刀浑身湿透，脸上沾满了污泥和血痂，额头的伤口用脏布条草草包扎着，正用一根锈蚀的铁管吃力地撑着筏子，试图避开河面漂浮的障碍物。看到林默睁眼，他激动得差点掉下泪来。
“我们……在哪？”林默的声音如同破风箱，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撕裂般的剧痛。他试图动一下，体内冲突的能量瞬间沸腾，让他眼前发黑。
“别动！”李振低沉疲惫的声音从筏子另一头传来。他靠在一堆破烂的防水布上，脸色苍白如纸，胸口缠着的绷带被血迹和污水浸透，显然伤势极重。他手里握着一把缺口的长刀，警惕地扫视着两岸被浓雾笼罩的废墟。“锈城外围的污水河……我们被冲到了下游一片被淹没的废墟里，小刀找到了这些废料扎了个筏子……荆棘鸟那帮混蛋，爆炸前就丢下我们跑了！”
林默艰难地转动眼珠。筏子上除了他们西人（李振、陈小刀、昏迷的疤脸约翰和他自己），还有三个人：一个断了条手臂、眼神麻木的中年男人；一个满脸污垢、紧紧抱着个破布娃娃的小女孩；一个穿着破碎堡垒工程师制服、嘴唇冻得发紫的老头。都是堡垒陷落时侥幸逃到下层，又被猎犬小队无情抛弃的幸存者。
“老约翰……”林默看向躺在自己旁边的疤脸约翰。他呼吸微弱，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那只拆卸下来的金属左手接口着，闪烁着微弱的、不稳定的电火花。
“苏医生……被荆棘鸟带走了……”陈小刀的声音带着绝望，“在水下爆炸前，我的PDA收到了一段非常微弱的信号……是荆棘鸟装甲车内部的加密波段残留……里面有苏医生的生命体征信号！她还活着！但信号源在快速远离堡垒方向……肯定是被荆棘鸟带走了！”
苏婉儿还活着！但被荆棘鸟控制着！
这个消息如同一柄重锤，砸在林默本就混乱的心头。愤怒、担忧、无力感交织涌上，瞬间引动了体内能量的躁动！左臂亡语冰霜猛地蔓延上脖颈！
“冷静！”李振低喝，带着一丝灵能震慑，“你现在就是颗炸弹！先活下来！才能想办法！”
林默死死咬住牙关，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将意识沉入体内。情况比想象的更糟。熔炉火种如同风中残烛，光芒暗淡摇曳；亡语烙印碎片在锈城浓烈的污染环境下异常活跃，冰冷的诅咒低语无时无刻不在侵蚀意志；全靠神之手旋涡中那点微弱却坚韧的土黄色光芒（承载意志）和一丝新融入的冰蓝色光点（水/冰法则碎片），在狂暴的能量冲突中维系着脆弱的三角平衡。每一次心跳都在冲击着这岌岌可危的平衡。他现在……虚弱得连一个孩童都可能推倒他。
“他们……为什么要去锈城集结点？”林默强行转移注意力，看向李振，“这里……污染太重了。”
“哼，”李振冷笑一声，眼中充满了嘲讽和寒意，“你以为荆棘鸟真那么好心给我们指条生路？锈城是堡垒建立前的重工业废墟，‘大灾变’初期就被高浓度辐射尘和亡语污染占据，变异兽和魔植的天堂，连魔族都不愿意轻易涉足！他们去那里，只有一个原因——这里是堡垒监控的绝对盲区！是进行那些见不得光的‘研究’的完美场所！带着‘熔炉’这种活体样本，不去锈城‘安静’地研究，难道去联邦控制区等着被审查吗？”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荆棘鸟果然从未放弃将他视为实验品的打算！锈城，既是逃亡的终点，也可能是另一个更加黑暗的囚笼起点！
“我们……不能去那里……”林默艰难地说。
“由不得我们。”李振看着筏子前方越来越浓的灰色雾气，河岸两边废墟的轮廓变得更加诡异扭曲，仿佛张牙舞爪的怪兽。“这条污水河是唯一相对明确的路径，其他方向都是亡语污染更重的死亡区域。而且……我们没有补给，没有药品，老约翰撑不了多久……我们只能顺着河漂，祈祷能在集结点附近找到机会……”
就在这时！ 咕嘟嘟…… 筏子前方的浑浊河面突然冒起一片密集的气泡！紧接着，一大片浓稠的、散发着刺鼻腥臭的墨绿色粘液如同沸腾般从水下涌出，瞬间蔓延开来，覆盖了数十米宽的水面！粘液中，无数乒乓球大小、长满尖刺的墨绿色虫卵清晰可见，正随着粘液的蠕动而微微搏动！
“是腐沼巨蛸的产卵区！快退！”那个断臂的中年男人惊恐地尖叫起来！
腐沼巨蛸，锈城污水河中的顶级掠食者之一，通常潜伏在河床淤泥中，其分泌的孵化粘液具有强烈的腐蚀性和神经麻痹毒素！一旦被粘液沾染，皮肤会迅速溃烂，更可怕的是其中蕴含的变异寄生虫卵会顺着伤口钻入人体！
陈小刀慌忙用铁管撑向河底，试图让筏子转向！但河底淤泥深厚，筏子笨重，根本来不及！
眼看筏子就要撞入那片致命的墨绿色粘液区！ “完了……”抱着娃娃的小女孩吓得闭上了眼睛。
嗡！ 林默的瞳孔猛地收缩！强烈的死亡威胁刺激着他濒临崩溃的身体！神之手旋涡在掌心疯狂悸动！体内的能量冲突在这一刻被求生意志强行压下一瞬！他的目光死死锁定那片翻涌的粘液—— 本能告诉他：冰！冻结它！
意念驱动的瞬间！ 体内那缕新融入的冰蓝色法则碎片被神之手旋涡猛地抽取！亡语烙印碎片散逸的极致寒意如同找到了倾泻口，疯狂涌向右臂！熔炉火种在土系意志的约束下被挤压向左侧！脆弱的平衡再次被打破，但这一次，能量被神之手强行导向了右臂！
“凝！” 林默喉咙里挤出一个模糊的音节！他抬起沉重如灌铅的右臂，对着前方翻滚的墨绿色粘液区，五指张开，狠狠虚握！
嗡——！ 一股肉眼可见的幽蓝色寒潮从他掌心喷薄而出！并非之前的冰锥，而是一片扇形的、带着亡语冰冷死寂气息的寒雾！寒雾所过之处，空气温度骤降！ 咔嚓！咔嚓！ 那片翻涌的墨绿色粘液和其中的虫卵，瞬间被覆盖上一层厚厚的、散发着灰蓝色光泽的坚冰！沸腾的气泡凝固在半空！整个粘液区在不到两秒的时间内，被冻结成一片冒着寒气的、墨绿色的冰原！连带着下方的一小片河水都瞬间结冰！
冰系灵能应用——霜冻新星！范围冻结！
噗！ 施展完这超出极限的一击，林默右臂覆盖的幽蓝冰霜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熔岩烈焰的反噬赤红！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筏子上，意识再次滑向黑暗的边缘。体内的能量冲突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在土系堤坝后疯狂咆哮冲撞！
“快！撑过去！”李振强忍伤势，和陈小刀一起奋力撑动铁管！筏子在冻结的粘液冰原边缘险险擦过，冲入了下游相对安全的河道。
侥幸逃脱的幸存者们看着身后那片瞬间被冻结的死亡区域，又看向筏子上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却再次爆发出恐怖力量的林默，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锈城……到了。”李振的声音低沉地响起，打断了众人的后怕。
筏子转过一个被锈蚀桥梁残骸堵塞的河湾。 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却又令人心悸。 污水河在此汇入一片更为宽阔、如同沼泽般的巨大锈迹水潭。水潭对面，一片庞大到望不到边际的、浸泡在锈水中的城市废墟在灰黑色的亡语迷雾中若隐若现。扭曲断裂的摩天大楼如同巨人的墓碑，锈蚀的钢铁支架如同怪物的肋骨，密密麻麻的锈蚀魔藤如同血管般缠绕覆盖着一切。空气中亡语污染的浓度高得令人窒息，浓雾深处，无数猩红或惨绿的光点在闪烁游弋——那是变异生物贪婪的眼睛。
而在水潭边缘，一片相对干燥、被巨大废弃金属罐体围拢起来的空地上，几簇微弱的、明显是人造的灯火在浓雾中顽强地闪烁着。灯火附近，隐约可以看到一些简易的防御工事和活动的身影——锈城集结点！
然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停泊在集结点外围浅水区边缘的几艘……船？ 不，是三西艘经过粗糙改装、覆盖着厚重锈蚀装甲板、焊接着大口径灵能炮和水下切割刃的武装驳船！船体上喷涂着狰狞的鲨鱼图案和“铁骸帮”的字样！几艘驳船如同蛰伏的钢铁鳄鱼，将通往集结点的水路完全封锁！
而在最高的那艘驳船甲板上，一个身高接近两米五、浑身肌肉虬结如同钢铁浇铸、皮肤呈现出金属锈蚀般暗红色泽的巨汉，正扛着一柄门板大小的、布满尖刺的合金战斧，猩红的独眼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水面。一股凶悍狂暴的灵能波动毫不掩饰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妈的……是‘锈鲨’巴克！”李振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铁骸帮的看门狗！这群盘踞在锈城废墟的鬣狗，肯定是听到了堡垒陷落的风声，想来集结点‘接收’我们这些逃出来的‘肥羊’了……”
前有贪婪凶残的地头蛇拦路抢劫，后有荆棘鸟的冰冷陷阱。这弥漫着死亡锈蚀气息的废墟之城，敞开的大门更像是一张通往地狱深渊的巨口。林默体内那脆弱的平衡，在浓烈的亡语迷雾中，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明灭不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