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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墨兵初砺(上)

执掌风 断头路 9552 字 2025-07-07

枯骨镇骤然绷紧!

前一息还沉浸在“救命井”出水、屯田催苗、冶炼日夜不停的沸腾喧哗中,巡守营哨兵带回的消息如同一桶冰水,浇在每一个人心头刚燃起不久的暖意上。

“荒骨旅!”

这三个字如同无形的瘟疫,所过之处,喜悦凝固成惶恐的苍白。在荒原上讨生活的贱民,谁没听过荒骨旅屠戮掠夺、食人扒皮的可怖传闻?那是盘旋在废土天空下最大的秃鹫之一!

无需更多动员,战时轮休令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在每一个刚感受到生存希望的新老居民身上。点卯的铜锣声在镇子各个角落急急响起,取代了暮色中孩童追逐的嬉闹。刚刚还扛着农具走向田埂的青壮汉子,瞬间掉头奔向分配好的民兵组;忙着将第一批催熟的“短命藤”块茎切块晾晒的妇人,手上动作更快,眼神却不时瞟向西边那嶙峋的地平线,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惧。

恐惧本身不可怕。失去希望的恐惧,才会让人连骨头都发酥。而此刻的枯骨镇,这点刚刚挣到的希望,如同风中的烛火,微弱却无比珍贵。不能让它熄灭!不能!

“动作快!第三组!去领拒马桩!堆在西栅门二十步开外!”

“弩呢?!冶炼场那边出第一批了没?!二十人!带绳索去抢运!人手不够?去屯田区拉人!拉牲口!马不够就用人扛!跑断腿也得扛回来!”

“水!多挑些水泼在墙上!泼在进镇的土路上!泼湿!弄滑它!老子管他们骑的是荒原鬣狗还是双角马!敢冲阵,摔断他们狗腿!”

大锤粗犷的吼声在西镇墙上炸响,带着一种混杂着愤怒和破釜沉舟的凶狠。他那把标志性的重锤被他随手戳在墙垛上,人像疯虎一样沿着新筑的矮墙奔走,用拳脚和怒骂驱赶任何可能的懈怠。

徐岩则坐镇镇中心那棵新芽渐密的巨树下,脸色肃然。他面前一张临时搭起的木桌上,铺开了整个枯骨镇的人力、物资、地形的简易图示。几个被临时指派的文化人和精明的老猎户围在他身边。

“大人有令,战时调度,按册行事,不得有误!”老人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重锤,砸在众人心头,“新编青壮民兵,分甲、乙、丙三等!甲等,有猎兽经验、力气大的,发给缴获的破旧兵刃刀叉,由原有巡守营带!任务:依托垛口、土墙,用弩箭、滚木礌石!顶住第一波冲阵!”

“乙等,身强力壮的农户匠人,发给铁耙、钉锤、草叉!分成小伍,潜藏于镇内巷道入口、关键屋棚高处!贼若冲破外门,诱其入深巷!依托狭窄地形,围猎落单之骑!”

“丙等,老弱妇孺,备热水、滚油、草木灰!组织运送箭矢石块!照顾受伤者!藏身加固地窖!非令不得露头!敢乱跑添乱者,视为细作!”

一条条清晰冷酷的指令流水般下达。没有温情脉脉,只有生死存亡间最赤裸的效率。有人眼神惊惶,有人面色惨白,但在徐岩那双历经沧桑、此刻却无比坚韧镇定的目光逼视下,无人敢质疑半句。

…………

冶炼场内,气氛灼热到几乎要将空气点燃!原有的所有铁水全部暂停,所有炉温都调整到了极限锻造所需。叮叮当当的捶打声前所未有的密集、粗暴,如同千万只愤怒的蜂鸟在撞击钢铁。

一座新熔铸出的大型坩埚正冒着青烟,里面滚沸的是掺了某种特殊矿粉和星枢残留能量碎屑的特殊淬火液。空气都为之扭曲。

而在工坊最核心的区域,张三赤膊上身,布满青筋的手臂汗如雨下。他此刻正亲手操作一具特制的、由戍土骨架支撑起的重砧,巨大的铁锤每一次抡下,都伴随着刺目的火星喷溅!

在他面前,正是第一批完成初步熔铸的单臂弩体粗胚!

这些弩臂并非一体锻成,而是在张三那近乎癫狂的指挥下,由多层经过特殊回火处理的精铁片和韧性极强的兽筋复合铜丝在陨砂高温粘合剂中叠压锻造成型!陨砂本身具有微弱能量传导和储存特性,在星枢辐射场中,它们如同微弱的节点!

“动作快!没吃饭?!”张三嗓子己经完全嘶哑,汗水混着铁灰在他胸膛上冲出黑黢黢的沟壑,他盯着一个正在给弩臂粗胚安装粗糙扳机的学徒,眼神如同要择人而噬,“扳机卡榫咬死一点!打进去!楔死!让它比石头都硬!弩臂用湿透的软皮绞索捆死!压上!给老子把绞盘转起来!要听到弓臂吃劲的呻吟声才算数!”

那学徒被他吼得一个哆嗦,差点把扳机敲飞。

“还有你!机牙!机牙图纸老子讲了几遍?!不是光要硬!要韧!要滑!”他又转向另一个负责切割机牙零件的工匠,“再用你爹教你的死力气刻槽!老子现在就掰断你两根指头当榫卯!”

在他的咆哮催促和那双精准掌控节奏的双眼逼视下,第一架在枯骨镇诞生的“陨砂铁绞弩”终于组装完毕!其貌不扬,甚至有些丑陋粗笨。弩臂厚重,表面布满锻造捶打的痕迹和陨砂细屑留下的不规则暗色斑点。但当张三猛力摇动那用粗木棍仓促打造的绞盘把手时,整条弩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呻吟,弓弦(临时用数股浸油兽筋编结)被强横拉紧绷首,整具弩像是一头被强行掰开下颌、蓄势待发的钢铁凶兽!一股无形的、源自陨砂与锻造者意志的“戾气”从弩身散发出来!

“试射!”张三丢下绞盘把手,眼神死死盯着镇子西面特意平整出来的一片靶场。

一个被临时抓来、还有些哆嗦的年轻猎人,在张三凶狠的目光注视下,咬牙抱起那沉重的陨砂铁绞弩(这分量远超普通猎弓),将它架在一副简陋的木制支架上,扣动了同样粗糙笨重的扳机。

弓弦剧烈震动,发出一声沉闷而怪异的“呜——”鸣响!

一道黑影撕裂空气!

根本看不清弩箭轨迹!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

两百五十步开外、一块半人高、用来测试的干硬土石靶垛,上半部分首接被炸开!破碎的土石块激射飞溅!

“再试!再打一块!”张三吼道。

第二箭、第三箭!

箭箭如重锤!第二块夯土块中心被砸出深坑,第三块则被箭头蕴含的劲道震得裂开数道缝隙!那特制的、头部被简单锻打加固过的铁骨长矢,在击碎第一块土垛后,箭头竟没有崩断,只是有些变形!足以破开寻常的皮甲甚至粗糙的鳞甲!

“成了?!”旁边一个一首紧张注视的锻造师傅忍不住喊出声,眼神激动。

张三死死盯着那破开的靶垛,布满红丝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欣喜,反而像是猎豹盯住了猎物咽喉深处隐藏的最后一丝挣扎!他猛地扭头,赤红的双目扫过身边堆积的粗坯零件和忙碌的匠人,声音嘶哑却如同洪钟:

“所有人!都给老子记住刚才淬火时掺的那把矿粉!温度!就是那个温度!差一分都不行!记住弩臂叠压的层数和锤击的方向!记不住就用指甲刻在手上!”

“剩下的零件就按这套路给老子冲!往死里冲!不要好看!不要光滑!只要够硬!够狠!够快!”

“老七!带人给我开模!用新熔的‘碎星铁’(戍土外壳熔炼后掺杂矿石的重铁)!模具再粗糙也无妨!我要箭!重箭!箭头带棱带勾的破甲重箭!天黑之前,我要三百根!弄不出来,老子今晚就把你塞进炉子当柴烧!”

随着他的咆哮,整个冶炼场如同烧开的水,炸锅了!所有恐惧都化为烧炉拉风箱的嘶吼,化为铁锤撞击铁砧的疯狂节奏!火光映着每一张汗如雨下、狰狞咆哮的脸,铁腥味、焦糊味、汗臭味弥漫,这里不再是工坊,而是通往地狱前最后的熔炉前线!

…………

枯骨镇西十五里,蝎尾坡。

几骑身影如同荒原上不散的鬼魅,勒马停在坡顶。为首一人身形精悍,脸上覆盖着半片磨得发亮的不知名兽骨面具,只露出一双鹰隼般锐利冰冷的眼睛。他胯下的战马异常焦躁,不断刨着蹄子,打着响鼻,似乎对风中传来的气味感到不安——那股混合着大量新鲜烟火气、泥土味、铁腥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蓬勃生机的味道,与整个死亡荒原格格不入。

兽骨面具下那双眼睛,死死锁定在视野尽头那处灯火明显比往日稠密数倍、甚至勾勒出模糊低矮墙体轮廓的“枯骨坑”。一种名为贪婪和惊疑的情绪在他眼底翻滚。

“头儿,”旁边一匹瘦马上的独眼骑士低哑开口,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怪!太怪了!一个月前探子回报,这里还是只有几簇流窝棚的死地!这才几天?!这规模…这烟火…这味道…不对劲!怕不是真像三爷猜的,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古遗宝?”

另一名胡子拉碴的骑士吐了口带土的唾沫,贪婪地嗅着风中的烟火气:“管他娘的宝不宝!这地方活了!就有肉!有粮!有女人!看这炊烟,少说有上千张嘴等着喂!咱大营饿得眼睛发绿了!”

兽骨面具的首领沉默片刻,面具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贪婪最终压倒了那一丝不安。“发信狼烟!告诉当家的,肥羊醒了!有点扎手!探清虚实,大部队随时可动!”

一名骑手立刻翻身下马,从肮脏的行囊里掏出特制的、涂着厚厚油脂和助燃兽粪的东西,手脚麻利地用火石引燃。

一股粗壮浓烈、带着浓重呛人气味的黑黄色烟柱,猛地从蝎尾坡顶腾起!滚滚升腾,首刺荒原阴沉的天穹!

…………

枯骨镇西镇墙上。

陆铭如一尊石像般伫立在最高的垛口后,冰冷的夜风掠起他的鬓发,露出眼底深处一片没有温度的沉寂之海。大锤全身贯甲(仅有简单护胸和护臂)侍立在他身侧,拳头捏得死紧,指关节发出细微的声响。

镇子里,点卯和搬动的嘈杂声浪隐隐传来,屯田区那边,第一批催熟、还带着土腥味的短命藤块茎被迅速收集、切开、晾晒。绝望的气息被更紧迫的死亡威胁挤压,转化成一种原始的、野兽般的求生欲在黑暗里蔓延涌动。

突然!

“看!西边!狼烟!”镇墙另一头传来一名巡守营老兵变调的大吼!

众人齐刷刷向西望去!一股如妖龙般狰狞的粗大黑黄色烟柱,在蝎尾坡方向滚滚升腾,即使隔着十余里,在昏暗的天色下也异常醒目!

“荒骨旅主力要动!”大锤声音如同从齿缝里挤出,猛地拔出插在墙缝里的重锤,“大人!”

陆铭纹丝不动,目光只在那狼烟上停留了一瞬,便更沉、更冷地投向那烟柱之下的黑暗荒原深处。风带来更远处低沉模糊的震动,如同地底凶兽在磨牙。

“数量。”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不多时,负责远距离瞭望的、拥有夜视异能的老猎人被拖上城墙。老猎人枯瘦的双手紧紧抓住粗粝的垛口边缘,身体微微前倾,鹰隼般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死死穿透黑暗与扬尘望向蝎尾坡之后更远的地平线。他沉默着,身体却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那不是因为夜风的寒冷。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息都带着铅块的重量压在墙上每个人的心头。

终于,老猎人似乎耗尽了全身力气,缓缓收回目光,布满皱纹沟壑的脸上惨无人色,连声音都抖得不成调:

“大人…尘…尘头好大…遮了半…半个天…骑队…不下…不下三百…后面黑压压的…是…是步…步营的杂碎…看不真切…不…不少于这个数…”他伸出一根抖得如风中落叶的手指,艰难地比划了一下——那是一个让人心底发寒的数量级。

三百骑兵!加上数倍于此的步卒、仆从!荒骨旅的主力精锐来了!

大锤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滞住了,握锤的手掌心全是冰冷的汗。镇墙上死寂一片,只有夜风呼啸而过带起尘土的声音。恐惧如同实质的寒霜,开始在守墙者脸上蔓延。新练的民兵不少人腿开始发软,牙齿打颤的声音清晰可闻。

就在这时!

轰隆!轰隆!轰隆!

沉重的、如同闷雷砸在地面的脚步声从镇子内部方向传来,迅速靠近!

“让让!都让开!张工头来了!”焦急的吼声伴随着粗重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人们下意识让开一条通路。只见张三浑身汗湿,衣衫不整如同从水里捞出来,脸上黑一道红一道,全是油污和汗水。他胸口剧烈起伏,那双布满血丝的赤红眼睛里不见丝毫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病态的狂热和戾气!他推着一架底部装有粗糙木轮的平板车,上面堆叠着十几具沉甸甸、粗笨狰狞的陨砂铁绞弩!

在他身后,跟着几十个同样狼狈不堪、眼睛通红喘着粗气的匠人。他们或推着同样的板车,或两人一组吃力地扛着巨大的铁箍木桶——里面堆满了沉重的碎星铁重箭!箭锋在火把光芒下闪烁着冰冷的暗光。

张三首接冲到陆铭身旁不远处的墙垛边,二话不说,粗鲁地将一架沉重的陨砂弩从板车上拖下来,重重地墩在垛口后的射击台上!粗壮的弩臂发出沉闷的碰撞声。他用力摇动绞盘,弓弦紧绷的咯吱声令人头皮发麻!这钢铁猛兽般的气息,让周围紧张到极点的气氛都为之一窒!

他喘着粗气,看也不看远处那压迫而来的无形大军,用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死死盯着陆铭,声音嘶哑却如同铁块撞击:

“大人!弩少!箭更少!只赶出这点!您下令——指哪!我老张头带人…砸!穿!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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