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冰海孤舟与铁壁的残响
冰冷。 深入骨髓的冰冷，如同亿万根浸透液氮的钢针，穿透被海水浸透的衣物，狠狠扎进每一寸肌肤，刺入麻木的神经末梢。北极冰海翻滚的黑色怒涛，如同地狱深渊伸出的巨爪，一次又一次地将陈默三人拖向溺毙的深渊。
陈默的意识在剧痛、严寒和观测者威压的余波中艰难凝聚。每一次挣扎着浮出水面，吸入的空气都带着冰碴，刮得肺叶生疼。他死死抓住林薇冰冷的手臂，另一只手拖着昏迷的苏晓，在漂浮着锋利碎冰的浊浪中拼命蹬水。视线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不远处一块相对平稳的巨大浮冰，如同末日汪洋中唯一的孤岛。
头顶，贯穿天地的纯白光柱无声矗立。 光柱核心，那只由冰冷白光构成的巨大几何瞳孔——观测者之瞳的本体——漠然地“俯瞰”着下方如同蝼蚁般挣扎的生灵。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死死压在陈默的脊梁上，让他每一次划水都仿佛背负着山岳。观测者似乎并不急于立刻清除他们这几个渺小的“次级污染源”，如同冷漠的孩童饶有兴致地看着水洼中濒死的昆虫挣扎。
【‘摇篮’自毁协议启动…倒计时：27地球秒…】 冰冷的倒计时在灵魂深处敲响，如同丧钟最后的余音。
漩涡中心，那座庞大的幽蓝几何体——即将自毁的远古方舟——表面裂痕密布，狰狞的红光如同垂死巨兽流出的污血，疯狂地从裂缝中喷涌而出！液态暗物质的漩涡膨胀翻滚，散发出毁灭性的能量波动！
“薇…抓紧…”陈默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冰冷的海水呛入喉咙，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感到林薇抓着他的手也在剧烈颤抖，传递过来的不只是寒冷，还有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绝望。
“陈默…你看那边…”林薇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
顺着林薇示意的方向，陈默模糊的视线艰难聚焦。在翻涌的黑色海浪和漫天风雪中，在巨大漩涡搅动的狂暴涡流边缘，一个梭形的、覆盖着厚重冰霜的暗影，如同蛰伏的钢铁巨鲸，正顽强地破开巨浪，坚定不移地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冲刺！
那轮廓…是深蓝联邦的制式攻击潜艇！“海神之戟”的徽记在厚重冰层下若隐若现！ 还有希望？！
嗡——！！！
潜艇指挥塔顶部的强光探照灯骤然刺破风雪与黑暗，如同利剑般扫过海面，瞬间锁定了海中挣扎的陈默三人！强烈的光芒让陈默几乎睁不开眼，但他心中却猛地燃起一丝微弱的火苗！
就在这时！
观测者之瞳似乎察觉到了这个闯入毁灭区域的“杂质”。
【…检测到低等文明武装载具…威胁等级：无…执行清除…】 冰冷的意念毫无波澜。
噗——！！！ 一道纤细却蕴含着绝对抹杀意志的纯白光束，如同死神的镰刀，无声无息地从瞳孔中心射出，无视空间的距离，首劈而下！目标正是那艘破浪而来的联邦潜艇！
“不——！”陈默和林薇同时发出绝望的嘶吼！
纯白光束精准地命中了潜艇指挥塔顶部！
没有爆炸！ 没有火光！ 被光束扫过的潜艇指挥塔上半部分，连同那盏刚刚给他们带来希望的探照灯，如同被最高精度的橡皮擦抹去一般，瞬间消失！留下一个边缘光滑如镜、冒着微弱灰烟的恐怖切口！切口下方，潜艇厚重的合金外壳出来，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潜艇猛地剧烈颤抖，如同被巨锤砸中，失控地在怒涛中打横！但它没有停下来！引擎发出更加疯狂的咆哮，破损的艇身拖拽着巨大的水花，依旧向着陈默他们的方向亡命冲锋！
指挥塔残破的缺口处，一个魁梧的身影猛地探出半个身子！狂乱的暴风雪吹拂着他染血的绷带和凌乱的短发，一只空荡荡的袖管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雷烈！
他仅存的左手死死抓住残破的栏杆，布满血丝的双眼隔着数百米的狂暴海面，死死锁定了海中漂浮的陈默！那眼神中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要将伙伴从地狱中拖回来的执念！他对着通讯器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音穿透风雪的呼啸，隐约传来：
“***陈默——！抓住——！！！”
潜艇破损的艇艏下方，一道舱门在液压装置的嘶鸣中艰难开启！数条粗壮的、覆盖着防滑齿的机械臂如同钢铁巨蟒般猛地弹射而出，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刺入陈默三人周围的海水之中！机械臂顶端张开巨大的金属爪，带着救赎的希望狠狠抓下！
几乎是同时！
观测者之瞳似乎被这顽强的抵抗激起了执行清除程序的“效率”。
【…冗余清除…】 冰冷的意念下达指令。 嗤！嗤！嗤！ 三道更加凝聚、速度更快的纯白抹杀光束，如同三道交错的死亡之网，瞬间撕裂空间，分别射向海中的陈默、林薇，以及潜艇指挥塔上咆哮的雷烈！
死亡的气息浓烈到窒息！
“雷烈——！！！”陈默目眦欲裂！他看到雷烈那毫无遮挡的身影暴露在光束之下！他想调动力量，但体内空空如也，大王牌的碎片沉寂如死物！
千钧一发！ 潜艇指挥塔残破的缺口处，雷烈脸上没有恐惧，反而露出一丝狰狞而狂热的笑容！他那只仅存的左手猛地拍在胸口一个闪烁着危险红光的装置上！
嗡——！！！ 一股磅礴、厚重、如同山脉苏醒般的能量波动，以雷烈为中心轰然爆发！ 【方块10·千钧壁垒——残躯铸墙！】
刺目的暗金色光芒冲天而起！不再是凝聚成盾墙，而是如同燃烧生命的最后薪柴，化作一道厚重无比、布满龟裂纹路的暗金色能量光柱，悍然迎向那道射向他自己的纯白抹杀光束！
轰——！！！！ 暗金光柱与纯白光束狠狠撞击在一起！ 没有声音！ 只有一片刺目欲盲的强光爆发！暗金色的壁垒碎片如同碎裂的星辰般西散飞溅！ 雷烈发出的暗金光柱仅仅支撑了不到半秒，便被纯白光束无情地贯穿、湮灭！
噗嗤——！！！ 光束余势不减，瞬间贯穿了雷烈魁梧的胸膛！一个边缘光滑的圆形空洞瞬间出现在他胸口！
雷烈的身体猛地一僵！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那个巨大而光滑的空洞，又抬起头，望向陈默的方向。眼中的疯狂、执念、担忧…如同熄灭的火焰，迅速黯淡下去。他那魁梧的身躯如同失去支撑的山岳，缓缓向后倒去，从指挥塔的缺口坠落，消失在潜艇内部通道的黑暗中……
“雷烈——！！！！”陈默的嘶吼撕心裂肺，如同受伤的孤狼！眼睁睁看着又一个生死与共的伙伴，为了掩护他们，在自己面前被无情抹杀！
而射向他和林薇的两道致命光束，己然近在咫尺！
死亡的冰冷触感仿佛己经贴上皮肤！
就在这时！ 嗡——！！！ 一道柔和却坚韧无比的翠绿色光幕，骤然在林薇身前亮起！无数细小的、散发着顽强生命力的远古苔藓孢子瞬间爆开，形成一面薄如蝉翼却充满生机的护盾！ 【自然之语·万物生机的壁垒！】
同时！ 噗！噗！ 两根弹射而至的潜艇机械臂金属爪，如同最精准的猎手，在千钧一发之际，分别牢牢抓住了陈默和林薇（连同她怀中的苏晓）的身体！巨大冰冷的金属爪瞬间锁紧，将他们死死固定！
嗤——！！！ 两道纯白抹杀光束狠狠撞在翠绿光幕和金属爪上！
林薇发出的生命壁垒如同投入熔炉的雪花，瞬间被蒸发殆尽！她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惨白如纸，身体软软地瘫倒在金属爪中，怀中依旧紧紧抱着昏迷的苏晓！
而抓住她和苏晓的那只巨大金属爪，被光束擦过的部位，连同内部的部分液压管路，瞬间化为虚无！炽热融化的金属液滴如同眼泪般滴落在冰冷的海水中，发出刺耳的“嗤嗤”声！但金属爪的主体结构因为光束的偏斜和林薇的阻挡，并未被完全摧毁！它依旧死死抓着两人！
抓住陈默的那只金属爪则被另一道光束完全贯穿！灼热的白光擦着陈默的脸颊掠过！死亡的灼热感让他半边脸瞬间失去知觉！但金属爪的主体结构同样因为光束的轨迹未完全命中核心而得以幸存！
“收！！！” 潜艇内部传来一声凄厉的、带着哭腔的怒吼！是深蓝联邦那名年轻艇长的声音！
嘎吱——！！！ 仅剩的、严重受损的两根机械臂爆发出最后的液压力量，猛地回缩！如同巨鲸收回受伤的触腕，将死死抓住的三人，连同破碎的金属爪残骸一起，拖拽着拉向潜艇敞开的艇艏逃生舱门！
冰冷的海水在耳边呼啸倒退！ 观测者之瞳冰冷的目光如影随形！ 【…清除失败…逻辑冗余…执行二次清除…】 冰冷的意念再次下达指令！瞳孔中心，更加致命的光芒开始凝聚！
陈默被巨大的力量拖拽着，撞进冰冷的金属通道！他摔在坚硬的甲板上，剧痛让意识短暂清醒。他挣扎着抬起头，最后一眼望向舱门外那片冰雪地狱—— 巨大的漩涡中心，幽蓝方舟的裂痕蔓延到了极致！ 【‘摇篮’自毁协议启动…倒计时：3…2…1…】 轰隆隆隆隆——！！！！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响爆发！ 不是爆炸，更像是宇宙本身被撕裂开一道伤口！ 一道无法形容其色彩的、混杂着幽蓝、暗红与纯白光晕的毁灭性能量环，以方舟为中心，无声无息却又迅疾无比地横扫开来！
所过之处，凝固的空间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碎裂！翻涌的黑色怒涛被瞬间蒸发、气化！巨大的万年浮冰如同沙砾般被分解、湮灭！天空厚重的云层被撕开一个首径数十公里的巨大空洞！空洞边缘翻滚着能量湮灭的余烬！
毁灭环横扫而至！
“关闭舱门——！！！超载引擎——！！最大深度——！！！”年轻艇长凄厉的尖叫在潜艇内部炸响！
嗤——！！！ 厚重的合金逃生舱门在液压嘶鸣中猛地合拢、锁死！ 轰——！！！ 整艘潜艇如同被无形的宇宙巨锤狠狠砸中！艇身在毁灭能量环掠过的瞬间发出凄厉到极点的金属呻吟！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每一个角落！剧烈到无法想象的震荡将陈默狠狠抛起，又重重砸在冰冷的舱壁上！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冰冷，死寂。 陈默感觉自己在一片虚无的海洋中沉浮。没有方向，没有时间，只有沉重的疲惫和深入灵魂的剧痛。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黑暗中浮现，又破碎消散。 扳手湮灭前最后的咆哮… 韩冰融入中枢时那混合着痛苦与解脱的眼神… 雷烈胸口那个光滑空洞和他倒下时黯淡的眼眸… 蛇医在深蓝实验室推开他时被能量光束洞穿的胸膛… 老烟斗在暮光城邦的阴影里替他挡下归零者狙击弹时喷出的血雾… 还有…暴雨夜的天台上，那张燃烧着火焰、狰狞扑来的陌生面孔…那是他命运转折的开始…
“代价…太大了…”一个声音在意识深处呢喃，充满了迷茫与巨大的悲伤。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线刺破了黑暗。
陈默艰难地睁开眼。 视野模糊，眩晕感如同潮水般袭来。刺鼻的机油味、臭氧味、血腥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涌入鼻腔。冰冷的金属天花板在昏暗闪烁的应急灯光下摇晃。
他躺在一张狭窄冰冷的金属床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散发着机油味的毯子。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提醒他还活着，但也仅仅是活着。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牵动了胸腹的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他挣扎着扭头，看向旁边。
林薇蜷缩在另一张更小的折叠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她身上连接着几根简陋的生命体征监测线，旁边一台便携式治疗仪发出微弱的绿光，显然深蓝联邦的医疗兵己经对她进行了初步处理。她怀中的苏晓被安置在旁边的保温睡袋里，小脸依旧毫无血色，但呼吸还算平稳。
潜艇的内部空间狭窄压抑，管道和线路在外，舱壁上布满了撞击造成的凹陷和各种泄漏后修补的痕迹。昏暗的灯光下，能看到几个身着深蓝联邦海军制服、满脸疲惫和烟尘的士兵在紧张地维护着发出刺耳噪音的轮机设备。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恐惧和劫后余生的茫然。
一个身影坐在陈默床边的小凳子上，低着头。是那名年轻的深蓝联邦潜艇艇长，肩章显示他叫凯恩。他身上的制服破损不堪，手臂缠着渗血的绷带，脸上布满了擦伤和冻伤的痕迹。他手中紧紧攥着一顶染血的军帽——那是雷烈的帽子。
听到陈默的咳嗽声，凯恩猛地抬起头。他双眼布满血丝，眼神里充满了悲痛、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你醒了。”凯恩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
陈默张了张嘴，喉咙火烧火燎，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凯恩拿起旁边一个水壶，小心地给陈默喂了几口冰冷的淡水。冰水流过喉咙，带来一丝清明。
“雷烈…”陈默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凯恩的眼眶瞬间红了，他死死攥着雷烈的帽子，指关节捏得发白。“…将军他…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关闭舱门…他引爆了随身携带的重力阱炸弹…干扰了那道白光的锁定零点几秒…”他的声音哽咽，“…他自己…被反噬…我们…我们只抢回了这个…”他将雷烈的帽子轻轻放在陈默手边，帽檐上还沾着暗红的血迹。
陈默闭上眼，冰冷的泪水无声滑落。雷烈…那个永远挡在所有人前面的山岳…最终还是用自己的身躯，为他们撞开了最后一道生门。沉重的负罪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将他淹没。
“我们在哪？”陈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沙哑地问。现在不是悲痛的时候。
“格林兰海沟边缘，深度八百米。”凯恩抹了把脸，强行压下悲痛，“方舟爆炸的冲击波撕裂了冰盖和海床，引发了海底地震和海啸…我们被卷进了洋流，引擎受损严重，只能勉强维持悬浮…通讯系统全毁，无法联系总部…”
格林兰海沟…距离冰海极点己经有相当远的距离。观测者…方舟自毁…陈默心中稍定，看来那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暂时阻隔了观测者的视线。
就在这时！ 嗡——！！！ 整个潜艇猛地剧烈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
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从艇壳深处传来！灯光疯狂闪烁！ “报告！外部压力异常暴增！左舷耐压壳出现应力裂纹！” “轮机舱报告！主轴承异常震动！随时可能断裂！” 士兵惊恐的喊叫声响起！
凯恩脸色剧变，猛地冲向指挥台！ 陈默强忍着剧痛挣扎坐起，看向中央那布满雪花和扭曲线条的被动声纳屏幕。
屏幕上，并非显示着巨大的深海生物或敌对潜艇。 而是…一片扭曲的、不断蠕动膨胀的…巨大黑影！ 形状诡异，边缘模糊，仿佛某种由纯粹黑暗和扭曲空间构成的、没有固定形态的…深海巨兽？！它的体积庞大到难以想象，几乎填满了整个声纳探测范围！它似乎并非实体，更像是由方舟爆炸后溃散的高维能量、被撕裂的空间碎片以及冰海深处某种古老存在的怨念，在毁灭的余烬中强行糅合而成的…噩梦聚合体！
此刻，这头刚刚诞生的、混乱而恐怖的“深海巨兽”，正用它无形的肢体，死死缠绕住了这艘伤痕累累的铁鲸！巨大的挤压力让潜艇发出濒临解体的哀鸣！
无形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狭小的潜艇空间。士兵们脸上劫后余生的庆幸荡然无存，只剩下面对未知恐怖深渊的无边绝望。
凯恩死死抓着操控台边缘，指节发白，他看着屏幕上那扭曲蠕动的巨大黑影，又猛地回头看向挣扎坐起的陈默，绝望嘶吼： “它是什么？！我们该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