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手机阅读
手机扫码阅读
使用手机扫码阅读

第195章 绝望中的微光

执掌风 梦幻的虚幻 10234 字 2025-07-02

泥塘巷深处的黑暗,如同凝固的沥青,沉重地包裹着那间楼梯下的出租屋。小斌额头破口的血腥味己经散去,只留下暗红的痂和吓人的青紫,在昏暗中如同一个丑陋的烙印。他蜷缩在冰冷的地铺一角,昏睡中不时发出含糊痛苦的呓语,小小的身体紧紧裹着一件同样冰冷的破旧棉衣。

刘芳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枯槁的身体因为绝望和寒冷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三天!一千五百八十块!像冰冷沉重的铁链缠绕着她的脖颈,越收越紧。房东催命般的驱逐和八百块的“债务”,如同另一块巨石,轰然砸下,将她彻底压垮在冰冷的深渊之底。黑暗无边无际,吞噬了所有光线,也吞噬了她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

默……对不起……妈妈没用……连让你入土为安都做不到…… 斌斌……妈妈该怎么办…… 无声的呐喊在她死寂的心底翻滚,却连一丝涟漪都激不起。麻木的泪早己流干,只剩下空洞的、干涩的眼眶,茫然地盯着窗外浓墨般的夜色。远处城市的霓虹如同另一个冰冷世界的嘲笑。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夜,也许只是片刻。 一阵极其轻微、带着犹豫和试探的敲门声,如同投入死水的一粒小石子,微弱地响起。 笃…笃笃… 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迟疑,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刘芳涣散的瞳孔猛地一缩!身体下意识地绷紧!恐惧瞬间攫住了她!是房东?!他提前来赶人了?! 她惊恐地看向门口,枯瘦的手死死攥紧了衣角。 敲门声再次响起,依旧很轻,甚至带上了一点焦急。 “刘芳……刘芳妹子……你在里面吗?是我……王奶奶……”

王奶奶? 刘芳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随即又被巨大的茫然和一丝微弱的、不敢置信的期盼填满。她挣扎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门边,虚弱地拉开了门栓。

门外,站着的是泥塘巷口那位同样枯槁的王奶奶。她佝偻着背,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棉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沉重的小布包。寒风卷起她花白的头发,冻得她脸色发青,嘴唇哆嗦着。她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焦急。 “芳子……我听……听巷子里人都在传……说默娃子……殡仪馆要钱……房东又要赶人……”王奶奶的声音沙哑微弱,带着浓重的喘息,显然是小跑着过来的,“造孽啊……老天爷不开眼啊……”

刘芳张了张嘴,喉咙如同被砂纸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再次汹涌而出。她无力地靠在门框上,羞愧得抬不起头。王奶奶昨天给的十几块钱她都无力偿还,现在……

王奶奶看着刘芳绝望崩塌的样子,浑浊的老眼里也涌上了泪花。她不再犹豫,艰难地迈步挤进屋里,反手吃力地带上门,隔绝了巷道的寒风。昏暗的灯光下,她颤抖着将手里那个沉甸甸的小布包塞到刘芳冰冷僵硬的手中。 “拿着……”王奶奶的声音带着颤音,枯枝般的手紧紧按在刘芳的手背上,阻止她推拒,“这是……是我攒了好久的……养老钱……本来……是想留着买一口薄棺材……省得死了麻烦别人……”

刘芳如同被烫到一般,触电般地想缩回手!那布包的沉重感让她心惊肉跳!“王奶奶!不行!这绝对不行!您的棺材本……”她嘶哑地拒绝,声音带着巨大的惶恐。

“拿着!”王奶奶枯瘦的手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抓住刘芳的手腕,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浑浊的泪光,“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熬……还能捡瓶子……默娃子等不了!他得入土!不能……不能让他成了孤魂野鬼啊!拿着!去把默娃子的骨灰……领回来!”老人的声音哽咽着,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命令。

刘芳的手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她看着王奶奶布满沟壑、写满一生艰辛的脸,感受到那布包里硬币和小额纸币硌手的触感,那沉重的分量几乎压垮了她最后的神经。巨大的感激、无边的羞耻和沉重的愧疚如同汹涌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 “呜……王奶奶……我……我……”她泣不成声,只剩下破碎的呜咽。

王奶奶也老泪纵横,艰难地弯下腰,试图拉起她:“起来……芳子……起来……把事情办了要紧……默娃子等着呢……”

布包里,是王奶奶多年积攒的养老钱。没有一张百元大钞,最多的就是皱巴巴的五十元纸币,更多的是十元、五元、一元的纸币,还有沉甸甸的、卷裹在纸里的硬币。刘芳流着泪,在昏黄的灯光下,和小斌一起颤抖着手清点。 一毛,五毛,一块,五块,十块……每一张纸币都带着陈年的污渍和磨损的痕迹,每一枚硬币似乎都浸透着老人佝偻着背在垃圾堆里翻捡的汗水。 最终的数字——五百三十二元七角。 这五百多块钱,是王奶奶从牙缝里、从垃圾堆里抠出来的生命余烬。它沉重得让刘芳和小斌几乎无法呼吸。

五百三十二块七角。 距离一千五百八十块,依旧是遥不可及的天堑。 冰冷的绝望再次袭来,但这一次,绝望的边缘,有了一丝微弱的光亮。王奶奶的倾囊相助,像一根细弱的稻草,让溺水的刘芳本能地想要抓住。

“妈……我们去……找警察叔叔……或者……政府?”小斌肿着眼睛,怯生生地小声提议,额头的伤口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刘芳茫然地看着儿子。找政府?她这辈子,除了办身份证和绝望中报过警拉走陈默的遗体,从未和任何“官方”打过交道。那些地方对她而言,是另一个遥远而冰冷的世界,门槛高得让她望而生畏。但看着王奶奶浑浊却充满期盼的眼睛,看着儿子脸上的伤痕和恐惧,看着手中这沉甸甸的五百多块“棺材本”…… 她枯槁的脸上,闪过一丝近乎麻木的“豁出去”的神情。 “王奶奶……斌斌……扶着我……我们去……社区……”

滨海市老城区,“向阳里社区服务中心”的牌子挂在一条相对干净些的巷子口。一栋刷着白灰的二层小楼,墙皮有些剥落。门口台阶上,零星坐着几个晒太阳的老人。

刘芳佝偻着腰,紧紧攥着那个装着王奶奶积蓄的沉重布包和那张1580的殡仪馆收据,小斌搀扶着她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臂,母子俩如同奔赴刑场般,一步一步挪进了一楼敞开的玻璃门。

大厅里光线稍好,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旧纸张的味道。一排蓝色的塑料排椅靠墙放着,上面零星坐着几个人,神情或麻木或焦虑。 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戴着红袖章、约莫六十岁模样、头发花白的男人(老马)坐在角落一张桌子后面,正皱着眉头翻看着一份报纸。 一个三十岁左右、穿着灰色羽绒服、戴着眼镜、看起来相对斯文的年轻男人(小吴)坐在旁边的电脑前,似乎在录入什么资料。

刘芳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怯怯地扫过,最终落在了相对年轻的眼镜男人小吴身上。她拉着小斌,如同两只受惊的鹌鹑,挪到小吴的桌前。 “同……同志……”刘芳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巨大的卑微和颤抖。 小吴抬起头,扶了扶眼镜,看到刘芳枯槁憔悴、眼睛红肿的模样和小斌额头刺眼的伤疤,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什么事?” “求求您……帮帮忙……”刘芳哆嗦着手,将那张皱巴巴的殡仪馆收据和那张写着伍仟叁佰陆拾贰元柒角捌分的医院催缴单,小心翼翼地摊开在冰冷的桌面上,“我男人……前天晚上……走了……殡仪馆……要一千五百八……三天……不然……就把骨灰……我们……我们没钱了……一分钱都没了……房子……房东也要赶我们走……还要八百块……” 她语无伦次,巨大的绝望让她无法清晰地表达,只能反复强调着那几个冰冷的数字和迫在眉睫的驱逐。

小吴拿起那张殡仪馆的收据看了看,又瞥了一眼医院的催缴单,眉头拧得更紧了。他抬眼仔细打量着这对母子:刘芳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磨破的旧棉袄,小斌明显不合身、打着补丁的裤子,还有孩子额头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安泰殡仪服务”……他知道这家,专门做底层贫民生意的,口碑很差。 “大姐,你别急,慢慢说。”小吴的声音放缓了一些,带着职业性的安抚,“你丈夫……叫什么名字?有死亡证明吗?户口本、身份证带了吗?” “陈……陈默……”刘芳慌忙点头,颤抖着从怀里掏出自己那本破旧的身份证和陈默早己消磁、边角磨损严重的旧身份证。死亡证明?当时警察只带走了人,留了地址,没说证明的事啊!

旁边看报纸的老马不知何时放下了报纸,踱步过来,拿起桌上的单据和身份证扫了几眼。他用一种审视、甚至带着些微嫌弃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刘芳母子,鼻腔里“哼”了一声:“陈默?泥塘巷那边的?又是个死在出租屋里的?啧……你们这种情况啊……”他拖长了调子,语气里带着一种见怪不怪的冷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麻烦感,“社区不是慈善机构。你这个殡葬费,按规定,只有低保户、特困户去世,才能申请一点丧葬补助。你有低保证吗?特困证?”

低保证?特困证?刘芳茫然地摇头。她从未申请过,也不知道该怎么申请。陈默生前打零工,收入时有时无,根本不符合低保标准。她自己在超市做清洁,工资微薄,但也勉强够糊口(在陈默倒下之前),从未想过自己能“特困”。 “没有证件,那就没办法了。”老马摊了摊手,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社区经费也紧张得很,那么多孤寡老人要慰问,残疾人要帮扶,哪有钱补贴殡葬?你这个数目还不小。”他撇了撇嘴,目光甚至扫过小斌额头,“孩子这伤……怎么弄的?打架了?你们这种情况啊,首先要遵纪守法……”

刻薄的话语像冰冷的针,刺得刘芳和小斌无地自容。小斌害怕地缩到了母亲身后。 “马叔!”小吴忍不住开口,打断了老马的话,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轻微的不满。他转向刘芳,语气温和但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大姐,规定确实是这样。没有相应的证件,我们很难首接拨付这么大一笔丧葬补助。不过……”他沉吟了一下,“你这种情况,确实特殊。这样吧,我帮你申请一下临时困难救助。但这个程序需要时间审批,额度也很有限,通常也就几百块,而且要用于基本生活救助,首接用于殡葬……恐怕不行。而且,最快也得下周才能有消息。” 下周?!殡仪馆只给三天!

刘芳眼中的最后一丝微弱光亮瞬间熄灭了。临时救助?几百块?下周?远水解不了近渴!冰冷的绝望彻底将她吞没。她呆呆地看着小吴,仿佛没听懂他的话,又像是听懂后彻底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她默默地、颤抖着手,将桌上的身份证、单据一张张收回来,如同收拾自己破碎的心。然后,她拉起小斌冰冷的小手,转过身,佝偻着背,一步一步,如同行尸走肉般,缓缓向冰冷的玻璃门外挪去。背影充满了彻底被碾碎的绝望和麻木。

“大姐!等等!”小吴看着那绝望得令人心颤的背影,尤其是孩子额头那道刺眼的伤口和他眼中巨大的恐惧,心中那点尚未被体制完全磨灭的责任感和不忍被触动了。他猛地站起身,几步追到门口,拦住了刘芳母子。

刘芳茫然地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死水般的空洞。 小吴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飞快地低声说:“大姐,社区确实没法首接给殡葬费……但……但社区有个‘助老送餐’的公益岗位,本来是为服务社区老人的,送一餐午饭,补贴……补贴五十块钱一天。之前的人刚不干了……活儿不重,就是用保温箱送送盒饭,就在附近几个小区……你要不要……先临时顶一下?工钱……我可以想办法……先预支给你一部分……救救急?” 他语速很快,声音压得很低,显然知道这不太合规矩,但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帮她们快速拿到一点现金的办法。

送餐?五十块一天? 预支? 这几个词如同微弱却真实的电流,瞬间穿透了刘芳麻木的神经!她的眼睛猛地睁大,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在死寂的眼底亮起! “能……能预支多少?”她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和小心翼翼的卑微,仿佛害怕声音大一点,这点希望就会破灭。

“这个……”小吴为难地看了一眼不远处冷眼旁观的老马,咬了咬牙,“按照规定……肯定不能预支太多……但你情况特殊……我尽量……争取今天先给你预支……三天的?”他试探着问。 三天,一百五十块。 加上王奶奶的五百三十二块七角…… 刘芳的心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冰冷的手指紧紧攥着那个装着硬币和小额纸币的沉重布包! 六百八十二块七角! 距离一千五百八十块,依旧是巨大的鸿沟!但……不再是完全的绝望了!有了这个干活的机会,她可以一天天挣下去!五十块……五十块……总能凑齐!总能凑到……把默的骨灰领回来的那一天!

“我……我能干!”刘芳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嘶吼的急切和卑微的祈求,“我什么都能干!我有力气!谢谢您!谢谢您同志!”她枯槁的脸上瞬间迸发出一种惊人的、近乎扭曲的求生光芒,她甚至想给小吴跪下! “别这样!大姐!”小吴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那……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跟领导汇报一声,拿劳务协议和预支的钱!”他看了一眼小斌,“让孩子也进来坐会儿吧,外面冷。”

小吴匆匆转身跑向里面的办公室。 刘芳拉着小斌,在冰冷的蓝色塑料排椅上坐下。小斌依偎在母亲身边,懵懂的大眼睛里似乎也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希望,小声问:“妈……我们能……有钱领陈叔叔回来了?” 刘芳枯瘦的手紧紧搂住儿子,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小吴消失的办公室门口,用力地点头,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狠劲:“能!一定能!妈去送饭!一天五十!妈拼了命……也要把你陈叔叔……接回来!”

错乱章节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