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5

陆宴白没有离开的意思，我也没了睡意，索性翻出碟片放到播放器里。

电影叫《一念》，算不上多有名，甚至连正版碟片都不好找。

我却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熟悉到每一帧画面、每一处台词都能倒背如流。

“这么晚还不睡？”

身后传来陆宴白的声音，他靠在门框上，怀里抱着一条浅灰色的毯子。

“睡不着。”我随口回道，目光没有离开屏幕。

他走过来，在我身旁的沙发上坐下。

影片的主角是一个名叫江度的年轻人，他曾是个前途无量的建筑设计师，却因为一场事故失去了自己的右手，从此对人生失去信心。

他封闭自己，与世界疏离，开始习惯夜晚独自坐在天台上，抽着烟，漫无目的地看着城市的灯光。

故事的转折点在于，他偶然遇见了一位流浪画家，许言。

许言的画没有华丽的技巧，却有种奇特的温度，仿佛能赋予冰冷的钢筋水泥以生命。

江度最初对她并不在意，甚至有些反感她总是出现在自己身边。但许言却仿佛对他的冷漠毫无感觉，依旧会随意地在他身边坐下，画着她的画。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世界上有一座只属于你的房子，它会是什么样子？”

在相处的过程中，江度逐渐被她的世界吸引。他开始重新拿起纸笔。而许言的画，也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让他重新去审视自己的人生。

影片的结尾，许言因病去世，而江度终于完成了一次全新的建筑设计。

是一座“未完成的房子”，墙壁上有大片留白。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想象，为它填上属于自己的色彩。

我第一次看这部片子，是在沈萱去世后的第三个月。

她在最好的年华里因病离世，年仅18岁。

她一直是我的榜样。

她聪明、独立，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永远是那个最优秀的人。无论是学习、才艺，还是生活，她总能做到最好。

而我总是跟在她身后，想要变得和她一样好。

可她走了。

我甚至没有见到最后一面。

抑郁最严重的那段时间我甚至在想，如果像她这样的人都无法拥有完整的一生，那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我本来只是随意找部电影打发时间，可当我看见许言的画，看见江度在天台上独自沉默，看见他对世界的抗拒和迷茫时，我仿佛看到了自己。

电影没有讲什么人生哲理，也没有大声告诉我“活着有多重要”，可它却在那个夜晚，让我第一次觉得，也许我也可以试着想象一下自己的房子。

这部电影，成了我活下去的理由之一。

是它把我从深渊里拉了回来。

“这电影…无聊。”

我愣了一下，不敢置信地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陆宴白神色平淡，甚至带着点困意：“节奏太慢了，导演的个人情绪太重，强行煽情，矫揉造作”

“…可是，这不是你拍的吗？”

我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心跳像是漏了一拍。

陆宴白轻轻一挑眉：“你以为是我拍的？”

“是我大学同学拍的，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挂在了我名下。”

他像是难以理解我的惊讶。

可我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耳朵里嗡嗡作响。

这个电影不是他拍的？

那我这么多年的执念算什么？

这些年我愿意留在陆宴白身边，或许有一点心动的成分，但更重要的，是因为这部电影。

是它在我最痛苦、最崩溃的日子里，支撑着我走到了今天。

我一直以为，拍下这部电影的人一定能理解我、一定和我一样见过世界的黑暗、一样在崩溃的边缘挣扎过。

我以为陆宴白就是那个懂我的人。

可现在，我才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认错了人。

我死死盯着屏幕，江度的身影倒映在我眼里，他站在未完成的建筑设计图前，笔尖悬空，久久没有落下。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世界上有一座只属于你的房子，它会是什么样子？”

我曾经以为，陆宴白就是那个带我建造房子的人。

但其实，他从来不是。

我猛地站起身，把碟片抽出。

陆宴白抬头看我，眼神有些疑惑：“怎么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有什么话卡在喉咙里，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没事。”

只是一念之间，我心底有什么地方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