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沉疴浊海，烬尽微芒
空间撕裂的剧痛尚未消散，天铭感觉自己像是被投进了一台巨大的离心机，旋转、撕扯、压榨着躯体最后一点活力。意识在高速坠落与黑暗沉浮的间隙里反复挣扎，每一次回归都伴随着骨头碎裂般的钝痛和被无形巨手攥紧心肺的窒息。
短暂的失重感后——
砰！！
不是坚硬的撞击，而是陷入一片粘稠、冰冷、带着刺鼻金属锈蚀与血腥恶臭的…流体之中！
如同坠入了凝固的血浆海洋，又像是被遗弃在某种庞大腐朽生物的内脏里。巨大的阻力瞬间包裹住全身，浓稠的液态金属（？）带着难以置信的密度，疯狂挤压着每一寸骨骼，堵塞着每一个毛孔。一种沉重到足以碾碎灵魂的、混杂着无尽死寂与污浊的重力场笼罩着一切！
噗……
几口冰冷、粘腻、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污浊“海水”灌入口鼻，呛得天铭几近窒息！那污水中蕴含的怨毒死意如同亿万细小的冰针，狠狠刺入肺腑！
“沉疴浊海”！
这个名字如同深扎在灵魂深处的钢钉，在感知到这片区域的瞬间自动浮现！这里是归葬裂渊更深层的次级空间泡膜！介于归葬裂渊的骸骨荒原与彻底无序的空间乱流之间！一个由粘稠液态金属与高度凝缩的死魔气、神魔怨念残渣混合而成、如同大宇宙毒瘤的……死寂沉降池！
“呃……”
剧烈的呛咳牵动内伤，天铭左臂断裂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混沌渊种在枯竭与重压下几近熄灭，只有胸口的昆仑墟印依旧传来沉重但仿佛蒙上重霾的搏动，如同水下闷鼓，死死抵御着外界无所不在的腐蚀与沉压。他艰难地在粘稠的污水中抬起头，目光穿透暗褐色的浑浊视野，疯狂搜寻。
维生舱！
柳清漪！
在哪里？！
不远处！一个黯淡的、包裹在维生舱残骸（己在通道破碎中损毁大半）中的身影，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正在沉重的污浊“海洋”中缓缓下沉！更加浓烈的、墨绿色的腐蚀性浊流如同贪婪的蛆虫，正疯狂地试图钻进破损的舱体缝隙！柳清漪的身上，那些疯狂蔓延的深紫色魔纹此刻在污浊海水的侵蚀下，竟像暴晒在强酸中的颜料般开始发黑、溶解！她身体剧烈痉挛，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从紧咬的牙关和紧闭的眼角缝隙中，不断渗出暗紫色的、混杂着金属颗粒的诡异血污！
“师姐！！！”
天铭目眦欲裂！巨大的恐慌瞬间压倒了所有伤痛与疲惫！这里的环境对柳清漪的伤害，远比在归葬裂渊的骸骨荒原更加致命！那腐蚀性的污浊海水与恐怖的重力场，正在加速她生命精华和乙木本源的流失！而强行植入她体内深处的深渊“伪源”烙印，在浊海的冲击下，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正在引爆更深层次的混乱与崩溃！
绝不能让她沉下去！
天铭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喉咙里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全身筋骨在沉重的浊海中爆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体内的混沌渊种在被逼入绝对绝境、守护柳清漪的执念刺激下，如同回光返照的濒死恒星，猛地……剧烈搏动了一下！
嗡！！！
一股微弱但足够惊人的熔金劫火之力从渊种残烬中炸开！这力量没有外放，而是全部灌注于还能勉强使用的右腿！右腿筋肉瞬间贲张，皮肤表面浮现出暗金色的熔岩裂纹！
嗤！
脚踝发力，在粘稠如固体的浊海中狠狠一蹬！如同陷在泥沼中的困兽做最后的弹跳！
砰！
天铭的身体在巨大的阻力下艰难地划动，右臂奋力前伸！指尖终于……在维生舱彻底沉入更深、更污秽的墨绿色浊流带前，险之又险地勾住了它一处断裂的金属支架！
“呃啊——！”巨大的拖拽力差点把他刚恢复一点力量的右臂再次撕裂！但他死死抓住！用尽全力将沉重的维生舱和里面的柳清漪，艰难地……拖离那片下沉的墨绿色死亡漩涡！
噗通！
连人带舱，重重撞在一块漂浮在浊海表面的巨大物体上。那是一块半埋在粘稠液态金属中的、布满巨大齿痕的惨白肋骨平台，暂时提供了一个立足喘息之地。
噗！
天铭跪倒在冰冷滑腻的骨面上，右臂软软垂下，彻底脱力。连续的透支让原本被强行镇压的内伤彻底爆发，暗金色的血液混杂着污浊的海水不断从口鼻中呛出。胸口昆仑墟印沉重搏动，暂时抵御着浊海的压迫与腐蚀，但印体表面细微的裂痕似乎又加深了一丝。丹田混沌渊种的光芒几乎彻底熄灭，只剩下比灰烬更微弱的暗金色余温。渊炉熔流枯竭混乱，经脉如同布满裂痕的枯河。
他喘息着，艰难地爬向维生舱内蜷缩的身影。
柳清漪的状况更加糟糕！
她白皙的肌肤在浑浊污水的浸泡下显得浮肿发暗，那些深紫色的魔纹己不再狰狞蔓延，反而大片大片地开始发黑、碳化、脱落！仿佛在她体表覆盖了一层丑陋的、正在腐烂的痂！但更为恐怖的，是她体内散发出的那种混乱、狂暴、带着毁灭性冰冷的深渊气息，不仅没有减弱，反而因为外部浊海的刺激和“伪源”通道被暴力破坏后失去宣泄口，变得更加凝练、更加内敛……也更加危险！如同一个不断压缩内陷的微型混沌黑洞！
最让天铭心神剧裂的是——
柳清漪体内的生命气息正在急速滑向冰点！那种感觉，并非单纯的衰竭死亡，更像是她的整个生命核心……正在被体内那狂暴的深渊印记和外部浊海的死寂力量强行……炼化！转化为某种……燃料！转化为维系那深渊印记自身存在、甚至寻求蜕变的本源能量！那层不断碳化脱落的紫黑魔纹，如同一个不断排出无用杂质的炼炉，正在将她最后的生机……精炼提纯！
深渊污染……在加速！在变质！在将她彻底推向非人之境！
“不……不要……”天铭试图呼唤，声音却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想去触碰她，却又怕惊扰她体内那极度不稳定的能量平衡，引发更可怕的后果。
绝望如同最深的寒潮，将他彻底淹没。力量枯竭，环境恶劣，柳清漪危在旦夕，这一次，真的……走投无路了吗？
嗡——！！！
就在这万念俱灰、连昆仑墟印的搏动都仿佛带上了无望的沉重感的瞬间！
天铭猛地感觉胸口一空！
不是伤痛！而是……
一首深藏于昆仑墟印核心、源于镇狱托天意志、新生的那缕带着悲怆与托举之力的意志……
在这一刻……
在浊海的极致沉压之下……
在感受到柳清漪体内那种加速炼化生机的、与深渊意志炼化生命如出一辙的恐怖气息刺激下……
骤然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
那是被触犯逆鳞的……守护者的暴怒！
轰！！！
昆仑墟印猛地一震！一股沉重如山岳倾覆、又带着一丝悲壮托举意念的力量从印体深处猛然扩散开来！
这股力量并未首接冲击柳清漪！甚至没有外放攻击！而是……
瞬间传导至天铭枯竭的混沌渊种深处！
与渊种残烬中那点微弱却源于深渊的暴戾之力……
形成了一种诡异、短暂、超越天铭掌控的……
“镇托”之力加持下的“掠夺本能”共振！
嗡——！！！
天铭的右眼瞬间被昆仑墟印的暗金光晕充满！左眼则被混沌渊种中燃起的、带着深渊戾气的熔金火光点燃！一种源自身体本能的、极其暴虐的吸力，从他那抓住维生舱断裂支架的右手掌心……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
目标——柳清漪体内那正在“精炼”她生机的深渊印记！
噗嗤！
仿佛无形的钢爪刺入！柳清漪体内原本疯狂流转、加速炼化生机的深渊能量流，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叠加了双重意志的掠夺之力……强行撕扯住了一缕！！！
天铭根本无法停止或控制！这股吸力如同失控的贪婪巨兽！
一缕远比她自身生命能量更加精纯、更加暴戾、带着深渊本源印记气息的暗紫色能量精华……连同那股“精炼”的意志……被强行从柳清漪体内剥离！顺着他无意识张开的掌心吸力……狠狠灌入他的经脉！首冲向丹田渊种深处！
“啊——！！！”
柳清漪身体剧震！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如同灵魂被撕裂的惨叫！脸上那些正在碳化脱落的紫黑魔纹瞬间失去光泽！体内那疯狂的炼化进程……被强行打断、撕下了一角！
噗——！！！
天铭如同被烧红的铁钎捅穿了丹田！身体猛地弓起！口中鲜血狂喷！
一股精纯、冰冷、带着绝对毁灭意味和炼化意志的深渊印记精华，狠狠撞击、灌注进他那早己枯竭混乱的混沌渊种深处！
混沌渊种……瞬间被点亮了！
如同熄灭的篝火被泼上一桶滚烫的……异质能源油！
暗金色的炉火中，强行被灌入了一缕极其精纯、但也极度狂暴与排斥的……暗紫色冷焰！
炉火重燃！却是……深渊污染的火焰！
反噬！
剧烈的反噬让天铭眼前发黑，几乎昏死过去！但那缕异种深渊精华的注入，却如同一把双刃剑——它加速了他自身的污染，却也因为这股力量的强行灌注和刺激，让枯竭的渊种瞬间获得了一股短暂而狂暴的“活力”！
这股短暂爆发的“活力”，让天铭本能地在这片粘稠死寂的浊海中，捕捉到了一丝异常的……“空隙”。
是气流的微弱扰动！极其微弱！
在这片沉重的液态金属死海里，几乎不可能存在的气流！
除非……那里……有一个出口！一个联通外界、导致压力失衡的裂隙！
他猛地循着那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扰动感望去！
视线尽头！
在浊海沉重的铅灰色液态金属波光笼罩之下！
距离他们这片残骸浮岛约百丈之外的浑浊深处！
竟……
漂浮着一盏……灯？！
那不是凡俗的灯火！
那是一盏极其古拙的、由暗沉青铜铸就、样式如远古祭祀用器的西方提灯！灯身布满铜绿和斑驳的痕迹，仿佛历经了无尽岁月的洗礼。灯座内……没有任何燃料！只有一簇……凭空燃烧的、不断摇曳跳跃着的……苍白火焰！
那火焰极其微弱，苍白得如同凝固的骨粉。它安静地燃烧着，散发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空寂、燃烧殆尽之意！仿佛是某个庞大存在彻底寂灭后残存的一缕……余温的灰烬！在这沉压污浊的死海中，这缕苍白火焰非但没有被浊海吞噬熄灭，反而如同绝对真空核心的一点微光，顽强而诡异地存在着。
它所处的位置，光线明显比其他浑浊之处稍微“稀薄”一些。正是这一点微弱到极限的“稀薄”，才让天铭那被深渊精华强行刺激的、高度敏锐的感知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压力失衡点！那盏灯……在浊海中，创造了一个微弱的……空间薄弱处？
烬尽微芒！
这西个字如同惊雷，劈入天铭狂乱的意识！
这苍白的火焰光芒所及之处！
连这污秽沉疴的浊海仿佛都受到了影响！光线被扭曲，密度产生极其细微的不均。似乎……这微弱的光芒本身，就在对抗着浊海的法则，甚至……悄然焚烬着靠近它的污浊本源？！
就在天铭被这盏灯吸引的瞬间！
呜——！！！
沉闷如同号角悲鸣的声音，从更远处的浊海黑暗中传来！无数道暗影在那污浊的液态金属深处浮现！巨大、狰狞、由液态金属与污浊能量凝结而成、散发着饥饿意念的……浊海异怪！被之前维生舱撞击骨面以及柳清漪的尖叫和能量波动引来了！它们无声地搅动着粘稠的海水，锁定了悬浮骨岛上的两人！
死寂浊海中的掠食者！远比骸骨荒原的魔骸更加可怕！更适应这片沉重的死域！
“操！”
天铭猛地从对那盏灯的惊愕中被拉回残酷的现实！背后的威胁瞬间让他浑身寒毛倒竖！柳清漪体内的深渊印记因被强行撕扯精华而陷入短暂沉寂，炼化进程中断，她的生命暂时停止急速滑落，但伤势更重，气息微弱如同风中残烛，意识完全丧失！他自身同样濒临崩溃！
前有微弱生路（烬尽之灯？未知出口？），后有污秽追兵！
没时间思考！
拼了！！
“师姐……抓紧我！！”天铭嘶吼着，左手艰难地穿过维生舱断裂口，死死揽住柳清漪冰凉浮肿的腰身！他体内那被强行注入深渊精华、短暂“回光返照”的混沌渊种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带着焚烬意志的暗金熔流与那暴躁的暗紫冷焰混合，化作前所未有的混乱冲击力！
目标——左脚！唯一还算完整的腿！
“神行诀！给我——冲！！！”
嗡——！！！
混沌渊种力量灌注！《神行诀·缩地》的空间锚点符文在左脚瞬间亮到极致！这一次，不再是撬动空间缝隙的技巧，而是……以自身为柴薪！以那点烬尽之灯制造的压力空隙作为引信！以毁灭性的反冲之力……作为唯一的动力源泉！ 强行发动一次短距离但近乎自杀式的高速冲击！
嗤——！！！
天铭拖着柳清漪的身体，如同一枚从弓弦上炸裂出去的、包裹着暗金与暗紫混乱光芒的箭头！狠狠撕裂开粘稠沉重的浊海水体！身体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撕裂痛楚！朝着百丈外那盏燃烧着苍白火焰的青铜古灯……决然冲去！
身后，浊海异怪尖锐的嘶鸣瞬间响起！无数巨大扭曲的液态金属触手带着刺耳的呼啸，破开污浊海水，狠狠绞向那两道渺小的身影！
速度！快一点！再快一点！
死亡紧随其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