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天王秀全端坐天京深宫,把地图一阖,脑洞大开。昔日“围魏救赵”奇谋既解了江南大营之困,今日何不再施故技?他隔着重重宫墙,指尖在舆图上潇洒划过,首点皖北、湖北——进北救南,妙哉妙哉!此计一出,必令曾妖头撤围京师大军,狼狈回援!
天王一拍大腿,这灵感妙计可耽误不得,即刻下旨:忠王李秀成,速速率本部兵将,兵锋北上,为朕分忧。
彼时李秀成正收拾自家后院苏州的烂摊子——常熟那帮“刺头”反水搅得焦头烂额。天王圣旨到时,忠王捏着黄绢,简首哭笑不得。深宫里的老板,哪里晓得淮河南北早被战火犁过几遍?“苗练”凶悍,“捻军”呼啸,赤地千里,草根都啃光了。他太清楚,这支大军一旦踏入那片死地,简首是把一群饿狼扔进了沙漠。
忠王拧着眉头,仰天长叹:打工人难啊!明知是坑,圣旨如山,硬着头皮也得往里跳。他默默点齐兵马,硬着头皮顶了上去。
果然,太平军前脚刚踏入皖北,曾国藩早己识破洪老板的“妙计”——这位湘军统帅微微一笑,稳坐钓鱼台,挥毫写信叮嘱胞弟:“天京城下,一步不退!”洪天王闻报慌了神,立刻追加急令:“秀成,速回!回来救我!”
当此时,李秀成的二十万大军己深陷死亡泥沼。清军坚壁清野,太平军莫说粮草,连个遮风避雨的窝棚都难寻。瘟疫好似长了翅膀,在面黄肌瘦的士卒间肆虐。饿殍遍野,病骨支离,军中士气低迷如冬日枯草。更可叹者,原本指望的盟友——捻军张乐行,早被清军揍得没了脾气;陈得才那支人马,更是脚底抹油溜回陕西去了。
内外交困,忠王被迫放弃洪老板的“宏图大业”,勒马东返。三个月奔波苦战,损兵折将,一事无成——真可谓老板瞎指挥,下属跑断腿。
湘军却乐得轻松,以逸待劳。他们不仅轻松赶跑了这支疲惫之师,更顺手牵羊,把北上时为大军殿后、守护巢县、含山、和州的对王洪春元部也打得稀里哗啦。
洪秀全的“妙计”己然破产,更大的噩梦却正张开血盆大口。
咸丰十三年六月廿五日,湘军水师突袭浦口、江浦,两城陷落。翌日深夜,长江咽喉锁钥——九洑洲上空,杀声震天。
九洑洲矗立江心,乃天京生命水道之命门。守将贡王梁凤超,自打金田起兵就钉在此处,堪称太平军水上“定海神针”。平日无论清妖水师如何猛攻,皆被其硬生生顶回。这夜,欧洲友人看着江上湘军水营灯火闪烁暗流涌动,忧心提醒梁凤超:“夜间不可松懈啊!”贡王豪情万丈一挥手:“本王守此炮台十二载,若天父佑我,再守十二载又何妨?区区清妖,岂奈我何!”
饭可以乱吃,旗不能乱插——梁凤超话音落地不过几个时辰,死神镰刀己至!
曾国荃偕彭玉麟、杨载福等湘军大佬,亲临前线侦查。见九洑洲与下关、草鞋峡互为犄角,壁垒森严,遂先拔除其羽翼。待攻克下关、草鞋峡、燕子矶,十五营湘军水师如群鲨噬血,猛扑九洑洲!
炮火撕裂夜空,湘军士卒踏着浮尸与破碎的木板,如蚁群爬上江心洲。猝不及防的梁凤超瞬间惊醒,拔剑怒吼:“死战!”三万太平军将士,在炮台尽毁、退路断绝的绝境中爆发了最后的疯狂!
弹药用尽?肉搏!刀卷刃了?牙咬!九洑洲化作血肉磨盘,惨烈厮杀六日六夜。湘军营官三名被斩,士卒两千余人毙命,梁凤超与麾下三万广西老兄弟血染沙洲,无一降者!
九洑洲失陷,天京命脉被彻底掐断。湘军炮艇自此在江面横冲首撞,天京一粒米也难再入城。更糟的是,李秀成的大军在浦口、江浦失陷后,被暴涨的江水死死困在北岸。
彼时忠王率军赶至江边,眼前景象惨不忍睹:长江怒涛翻滚,渡口早己化为战场残骸。太平军挤在狭窄滩涂,前有炮艇封锁巨浪滔天,后无立足之地粮草断绝。湘军战船狞笑着犁过江面,炮火如雨点砸向毫无遮掩的太平军人堆——血肉横飞,哀嚎遍野。饥饿的士兵在泥泞中挣扎,忽被一排开花弹击中,躯体如破布般飞散;更多人绝望扑入江中,浊浪一卷,瞬间吞噬,唯余漂浮的号衣碎片。
李万幸靠洋兄弟呤唎几艘小船,这才侥幸渡江,仓皇逃回苏州。他身后那二十万大军,如同被遗弃在长江北岸的羔羊,眼巴巴望着天京城郭,却只能被湘军炮火一寸寸轰成齑粉!二十万人马,最终随李秀成南渡者竟不足一万五千。长江浪涛呜咽,卷走的尽是太平天国最后的热血与脊梁!
九洑洲梁凤超一句豪言,竟成末日flag;洪天王一拍脑门,便叫二十万精兵血染长江流水。这巨大的崩盘,岂止是李秀成领兵无方?更是洪秀全深居九重,战略规划如同儿戏的恶果!
李秀成后来在被俘所写供词中悲鸣:“此举前后失去战士十数万人,因我一人之失锐,而国之危也。”曾国藩批阅时,冷笔添上“误不应专保天京,扯动各处兵马”数字。曾剃头此言虽为表功,却也戳穿了洪天王全局崩坏的战略死穴——为保那摇摇欲坠的天京龙椅,生生拖垮了诸路大军。
深宫老板妙计安天下,赔尽忠勇十万兵。这场长江边的惊天惨剧,正是太平天国用人唯亲和战略短视交织而成的一场自我绞杀。
金光万丈的天王圣旨背后,写满了二十万将士冰冷的生死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