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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烬途

执掌风 绵绵的撕手鸡 3206 字 2025-07-07

雪停了,河北的官道上结着厚厚的冰。

崔瑾拖着伤腿在冰面上爬行,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那支弩箭还钉在肩胛骨里,随着动作一下下剐蹭着内脏。三天前从朔州逃出来时,他还能感觉到疼痛,现在整条右臂己经冻得失去了知觉。

"快看!前面有个破庙!"

孩童的欢呼声从远处传来。崔瑾勉强抬头,看见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影子在雪地里跳跃。他们手里拿着树枝,正兴奋地抽打冰面上凸起的石块——就像他小时候,用玉柄马鞭抽打丞相府后花园的牡丹。

"别过去!"有个妇人拽住最大的孩子,"万一是辽人的探子..."

崔瑾想笑,却咳出一口血沫。血滴在冰面上,立刻被冻成红色的珠子,像极了母亲首饰盒里的珊瑚串。

***

破庙的观音像少了半边脸。

崔瑾蜷在香案下,用牙齿撕开衣摆包扎伤口。布条缠到第三圈时,庙门突然被撞开。几个持刀的汉子闯进来,领头的赫然是那个被割耳的破袄少年。

"崔先生!"少年扑过来,"血书送到了!"

他兴奋地比划着,缺了半截的耳朵在晨光中泛着粉红色。原来知府派人连夜送信进京,昨日己有御史带着禁军来查抄转运司。崔瑾刚要开口,突然瞥见少年身后几人腰间挂着的——那是辽军特有的弧形短刀。

"小心!"

他猛地推开少年。一支羽箭钉在观音像的眼窝处,箭尾的白翎还在颤动。门外传来杜三郎尖细的嗓音:"逆贼崔瑾,勾结辽人煽动民变!"

崔瑾突然大笑起来。他笑得那么用力,以至于肩头的箭伤迸裂,鲜血浸透了刚缠好的布条。

***

正午的太阳照不暖刑场的血。

崔瑾被绑在旗杆上,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杜三郎穿着崭新的绯色官服,正声嘶力竭地宣读罪状。每念一条,就有差役往崔瑾身上泼一瓢盐水——这是专门对付文人的刑罚,不会立刻致死,却能让人疼得咬碎牙齿。

"......作反诗诽谤朝廷......"

盐水浇在伤口上,崔瑾眼前闪过醉杏楼的琉璃盏。

"......勾结辽人图谋不轨......"

这次他看见的是苏婉柔被血染红的银簪。

当杜三郎念到"煽动流民造反"时,台下的难民突然骚动起来。那个被割耳的少年爬上木箱,声嘶力竭地喊:"崔先生是清白的!"立刻被差役一棍子打翻在地。

崔瑾的嘴唇己经咬烂了。他尝着自己的血,忽然想起及冠那年,父亲让他背诵《孟子》里的"民为贵"。当时他觉得这是迂阔之论,如今才明白,原来圣贤书上的每一个字,都是用血写成的。

***

暮色西合时,杜三郎玩腻了。

他亲自举起烧红的烙铁,烙在崔瑾胸口。皮肉焦糊的味道弥漫开来,台下有妇人开始呕吐。崔瑾在剧痛中恍惚看见,杜三郎的蹀躞带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辽国样式的青铜虎符。

"招了吧。"杜三郎凑到他耳边,"你父亲己经上书,说你是患了失心疯......"

崔瑾突然向前一倾,狠狠咬住杜三郎的鼻子。惨叫声中,他吐出一块带血的皮肉,和着满嘴的血沫啐在地上:"这才叫失心疯。"

差役们的棍棒如雨点般落下时,崔瑾听见人群的惊呼。他努力睁开的眼睛,看见一队禁军正冲破人群。为首的人高举明黄色圣旨,阳光下依稀可见"彻查""粮道"等字眼。

***

五更的梆子响过死牢。

崔瑾躺在稻草堆上,数着墙上的刻痕。这是他被关进来的第七天,伤口己经化脓溃烂,但再没人来提审。昨夜狱卒偷偷告诉他,杜家父子因通敌罪下了诏狱,而他父亲崔丞相——

"大人自请削爵为民。"老狱卒的声音发颤,"带着夫人回颍川老家了。"

晨光从狭小的气窗透进来,照见角落里一窝刚出生的老鼠。崔瑾看着那些粉红色的小生命,突然想起汴京宅院里,母亲最爱的那个白瓷鱼缸。缸里的锦鲤每年春天都会产卵,小丫鬟们总爱围着看。

"开饭了!"

狱卒扔进来的破碗里,盛着半碗发馊的粥。崔瑾艰难地撑起身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掌心里多了团温热的东西——是碎裂的内脏,还是昨夜梦里咬下的杜三郎的鼻子?他己经分不清了。

碗里的粥渐渐停止了晃动。

一只老鼠试探着靠近,小爪子搭在了碗沿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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