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 章 伪灵根入山
灵兽山，百兽峡入口。
两座高逾千丈、形如巨兽獠牙的奇峰拔地而起，夹峙出一条仅容数辆马车并行的险峻峡谷。谷口罡风凛冽，卷起细微的砂石，打在脸上隐隐生疼。一道巨大无比、散发着蒙蒙青光的半透明光幕，如同倒扣的巨碗，将整个峡谷入口严丝合缝地笼罩在内。光幕上，无数细密玄奥的符文如同活物般流转不息，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磅礴威压和精纯的木属性灵气。这便是灵兽山的护山大阵——万灵青木障。
光幕之外，早己排起了蜿蜒的长龙。人头攒动，服饰各异，大多是些渴望加入灵兽山、或依附其势力寻求庇护的散修和小家族子弟。他们或紧张地搓着手，或低声交谈，眼神中混杂着期待、忐忑与对仙门的敬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味、尘土味和劣质丹药混合的复杂气息。
在这喧闹拥挤的人群边缘，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布短衫、身形略显单薄的少年，显得格格不入。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碎发投下的阴影恰好遮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具体神情。唯有他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线，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和死寂。
韩立。
他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石像，沉默地随着缓慢挪动的人流前进。三天前竹林里那刺鼻的血腥味、厉飞雨临死前错愕凝固的眼神、掌天瓶冰冷的触感、以及那枚如同诅咒般烙印在他掌心的筑基丹…所有的一切，都在他脑海里日夜翻腾、啃噬。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沉重感。
然而，在这片死寂的冰层之下，那来自掌天瓶的冰冷意志，如同跗骨之蛆，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那个残酷的新任务：【加入灵兽山】。失败，便是经脉寸断，修为尽废！厉飞雨的尸体还躺在荒野无人收殓，他不能死！至少…不能这样毫无价值地死！
“姓名？年龄？出身？”一个冰冷、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韩立沉沦的思绪。
他己经排到了峡谷入口的登记处。一张简陋的木桌后，坐着两个身着灵兽山外门弟子服饰的青年修士。一个负责登记，眼神懒散；另一个则手持一块巴掌大小、形如罗盘、表面刻满复杂符文的墨色法器，负责检测灵根。那法器中心镶嵌着一颗浑浊的灰色晶石。
韩立喉结滚动了一下，干涩地吐出几个字：“韩立，十六，七玄门。”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七玄门？”登记的弟子嗤笑一声，显然对这种凡俗小门派毫不在意，随手在玉简上记录着。“下一个，测灵根！”
手持墨色法器的弟子将罗盘递到韩立面前，示意他将手掌按在中心那颗灰色晶石上。周围等待检测的人也都投来了好奇或审视的目光。灵根资质，是叩开仙门的第一块敲门砖。
韩立沉默着，缓缓抬起右手。他的指尖微微有些颤抖，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他太清楚自己那所谓的“伪灵根”意味着什么了——杂驳不堪，修行缓慢，在修仙界是最底层、最不受待见的存在。
当他的掌心贴上那冰冷晶石的瞬间，罗盘上刻画的符文骤然亮起！然而，亮起的并非代表纯净灵根的璀璨光芒，而是数道微弱、驳杂、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的光丝！赤红、土黄、青绿、水蓝…几种属性混乱地交织在一起，微弱得几乎难以辨识，在墨色罗盘上显得如此黯淡可笑。
“伪灵根！还是最驳杂的那种！”负责检测的弟子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耳的嘲讽，“啧啧，这点资质也敢来我灵兽山碰运气？真是浪费功夫！”他将罗盘收回，上面的杂光瞬间熄灭，仿佛从未亮起过。
周围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聚焦在韩立身上，有毫不掩饰的轻蔑，有看笑话般的玩味，更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窃窃私语如同蚊蚋般响起。
“伪灵根？这资质…啧啧，连当杂役都嫌碍事吧？”
“七玄门？听都没听过，果然是穷乡僻壤出来的…”
“看他那样子，木头似的，一点灵气都没有，估计是吓傻了。”
鄙夷的目光和刺耳的议论如同冰冷的针，扎在韩立身上。若是以前，这种屈辱足以让他羞愤难当。但此刻，他的心湖却如同被厚厚的冰层覆盖，那些声音和目光仿佛隔着遥远的距离传来，激不起半分涟漪。只有掌天瓶在怀中散发出的、那若有若无的冰冷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提醒着他别无选择。
他依旧低着头，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截没有生命的朽木，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登记的弟子皱着眉头，嫌恶地挥挥手：“伪灵根，资质下下等！按规矩，只能从最低等的杂役弟子做起！去后面等着分配！下一个！”
韩立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默默地挪开脚步，走向旁边另一片被圈出来的空地。那里聚集着寥寥数人，大多衣衫破旧，神情麻木或畏缩，显然都是和他一样资质不堪的“预备杂役”。一个穿着油腻围裙、满脸横肉、散发着炼气期三层波动的胖管事，正叉着腰，用一种打量牲口的眼神扫视着他们。
“都听好了！你们这些废物点心，能进灵兽山做杂役，那是祖坟冒青烟了！”胖管事的声音如同破锣，唾沫星子横飞，“老子姓王，负责兽栏！以后就是你们的顶头上司！都给我把皮绷紧了！谁要是敢偷懒耍滑，耽误了喂养灵兽，老子扒了他的皮去喂铁背苍狼！”
他恶狠狠的目光扫过韩立等几人，最后停留在韩立那张过分年轻却死气沉沉的脸上，眉头拧得更紧：“你！新来的小子！叫什么？一脸晦气相！以后专门负责清理‘铁羽鹫’的巢穴！那玩意儿脾气爆，拉得又臭又多！给我机灵点，要是被啄瞎了眼，可没人管你！”
铁羽鹫？韩立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些模糊的记载：低阶飞行灵兽，性情凶戾，领地意识极强，尤其厌恶生人靠近其巢穴，其排泄物更是带有腐蚀性和恶臭…
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和冰冷的愤怒，如同毒藤般悄然缠绕上他冰冻的心。他依旧沉默，只是放在身侧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留下几个青白的月牙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