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血月照故人
暗红魔气如同毒蛇吐信，无声射出！
“韩师……”于坤的惊叫戛然而止，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噗！
魔气轻易洞穿了他仓促撑起的、薄纸般的护体灵光，没入眉心！
他脸上的惊恐瞬间化为一片死灰，瞳孔涣散，肥胖的身躯晃了晃，如同被抽去骨头的口袋，软软栽倒在地，再无生息。至死，他都想不明白，昔日那个谨小慎微的韩师弟，为何会变成眼前这尊漠然收割生命的杀神。
“于师弟！”旁边被称为马师兄的弟子惊骇欲绝，肝胆俱裂！他甚至没看清同伴是怎么死的！只看到阴影中那双在暗夜里亮得瘆人的、毫无感情的眸子扫了过来！
逃！
这是他脑中唯一的念头！
他怪叫一声，转身就向山坳内狂奔！同时疯狂激发怀中一张保命的土遁符！
符箓黄光亮起！
然而，太慢了。
韩立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他身侧。
没有多余动作。
魔剑甚至未曾抬起。
只是随意地屈指一弹。
嗤！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暗红指风，后发先至，轻易洞穿了土遁符尚未完全激发的灵光屏障，精准地没入其后心！
“呃！”马师兄狂奔的身影猛地一僵，眼中生机瞬间熄灭，前冲的惯性带着他扑倒在冰冷的泥地上，抽搐两下，不动了。
山坳的宁静被彻底撕碎。
几间石屋的灯火猛地熄灭，传出压抑的惊呼和桌椅碰撞声！
“敌袭！”
“快示警！”
数道惊惶的身影从不同石屋中冲出，有人试图激发传讯符，有人慌乱地祭出低阶法器。
韩立漠然立于山坳入口的阴影中，如同融入黑夜的死神。
他缓缓抬起手中魔剑。
剑身血光未盛，却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凶戾。
不需要花哨。
不需要气势。
只是对着山坳内那些惊惶奔逃、试图抵抗的蝼蚁，随意地一挥。
嗡！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暗红弧光，无声无息地横扫而出！
弧光所过之处——
石屋如同纸糊般无声断裂、坍塌！
激发的传讯符灵光瞬间湮灭！
祭出的低阶法器哀鸣着化为齑粉！
奔逃的身影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掠过，瞬间僵首！下一刻，头颅、残肢、破碎的内脏混合着喷溅的鲜血，在昏黄的月光下，构成一幅残酷到极点的泼墨画！
整个山坳，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
只剩下石屋倒塌的闷响，和鲜血汩汩流淌的粘稠声音。
浓郁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压过了草木清香。
韩立踏着粘稠的血泊和残肢断臂，漠然前行。
魔剑低垂，剑尖滴落的血珠在月光下折射出妖异的暗红。
他如同最精准的收割者，神识冰冷扫过每一处角落，搜寻着任何可能残留的生机。偶尔有一两个藏匿在废墟深处、因极度恐惧而屏住呼吸的低阶弟子，也被他隔空弹出的指风轻易点杀。
效率。
冰冷。
没有一丝波澜。
就在他即将踏出这片血腥屠宰场边缘的刹那！
前方倒塌的院墙废墟后，一道微弱的、带着无尽痛苦和压抑呻吟的气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韩立脚步未停，魔剑随意向后一划！
一道暗红剑气撕裂空气，精准地斩向那处气息源头！
剑气即将及体的瞬间——
废墟瓦砾被艰难地顶开！
一张沾满血污和灰尘、却依旧难掩清丽的脸庞露了出来！
她似乎受了重伤，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嘴角溢血，气息奄奄。当看到那斩来的、散发着灭绝气息的暗红剑气时，她眼中瞬间被极致的绝望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熟悉感填满！
“韩……立……？”一个极其微弱、带着无尽痛苦和茫然的音节，从她干裂的唇间挤出。
声音很轻，却如同惊雷！
陈巧倩！
韩立那如同万载寒冰般死寂漠然的瞳孔深处！
毫无征兆地！
剧烈震颤了一下！
仿佛被投入巨石的冰湖！
那道斩向她的暗红剑气，竟在距离她眉心不足三寸的地方！
猛地一滞！
剑气蕴含的毁灭能量剧烈波动、扭曲，发出滋滋的异响！最终，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捏碎，化作无数细碎的血色光点，消散在她眼前！
韩立的身影，第一次停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没有回头。
握着魔剑的手指，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魔剑剑身血光剧烈地明灭闪烁，发出低沉而愤怒的嗡鸣，仿佛在抗议主人的迟疑。
他体内，纳米粒子构筑的冰冷指令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他躁动的神魂核心！强行压制着那刚刚泛起、又被眼前这张脸引爆的滔天波澜！
废墟中。
陈巧倩死里逃生，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她看着前方那个背对着她、散发着滔天凶戾和冰冷死寂的墨袍背影，看着那柄低垂的、滴血的暗红魔剑。
那背影是如此熟悉，却又陌生得让她灵魂都在颤抖！
是韩立！
真的是他！
可……那个曾在血色试炼中与她并肩、在太岳山脉中谨慎求存的韩师弟……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在这黄枫谷内……大开杀戒？连于坤他们……
巨大的悲痛、恐惧、不解，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泪水混合着血污，从她苍白的脸颊滑落。
“为……什么……”她声音破碎，带着泣血的质问。
回应她的。
是韩立骤然转回身的动作！
他的脸在昏暗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冷硬，沾着几点飞溅的血迹。
那双眼睛！
不再是刚才刹那的剧烈波动！
而是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粘稠、更加令人窒息的黑暗彻底覆盖！
那黑暗并非漠然，而是……一种被强行扭曲、压抑到极致后爆发出的、混合着毁灭与某种无法言喻痛苦的……狂暴杀意！
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本能停滞，触怒了潜藏在他神魂深处的某种恐怖存在！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暴虐的咆哮，从韩立喉咙深处炸开！震得周围废墟簌簌落灰！
他手中的魔剑血光瞬间暴涨！漆黑的电蛇疯狂窜动！
他不再看陈巧倩那绝望痛苦的脸！
仿佛那张脸是世间最毒的诅咒！
他猛地转身！
对着山坳更深处，对着黄枫谷内灯火最密集的核心区域——
双手握紧魔剑！
倾尽全力！
狠狠斩出！
轰——！！！！
一道撕裂夜幕的、暗红近黑的恐怖剑芒，如同灭世的魔龙，带着韩立体内所有被引爆的毁灭意志和暴虐杀意，咆哮着冲向黄枫谷深处！
剑芒所过之处，大地被犁开深深的沟壑！树木山石无声湮灭！残留的禁制灵光如同泡沫般破碎！
煌煌凶威，首指谷心！惊醒了无数沉睡的修士！
斩出这一剑。
韩立看也不看结果。
他周身魔焰猛地一敛，整个人化作一道快得无法捕捉的暗红血线，瞬间射向与剑芒相反的方向——黄枫谷外茫茫的黑暗群山！
没有丝毫停留！
仿佛身后不是他刚刚屠戮的故地，不是那个被他剑气停滞救下、却又被他狂暴杀意惊伤的故人。
只是一片……需要逃离的废墟。
废墟中。
陈巧倩呆呆地看着那道毁天灭地的剑芒远去，看着那道融入黑暗、决绝逃离的魔影。
“哇——！”
再也支撑不住，一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暗红鲜血狂喷而出！
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只有那毁天灭地的剑芒破空声，和那声痛苦暴虐的咆哮，如同烙印，刻入她濒死的灵魂。
***
星宫深处。
月华流淌的静室。
南宫婉浸泡在一方氤氲着柔和月白光华的灵池中。精纯温和的灵力如同最细腻的丝线，缓缓修复着她破碎的经脉和肩头恐怖的伤口。青黑的毒气被一点点逼出，消散在月华里。
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流淌着清冷月辉的穹顶，和空气中弥漫的、令人心神宁静的淡淡幽香。
“你醒了。”一个空灵清冷的声音在池边响起。
南宫婉猛地转头。
池畔玉台上，端坐着那位救下她的月白宫装女子。面容依旧隐在淡淡的月华光晕后，唯有一双清澈深邃的眸子，正平静地注视着她，仿佛能看透人心。
“前辈……”南宫婉挣扎着想起身行礼，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道轻轻按回池水中。
“不必多礼。你伤及本源，需静养。”女子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此地是星宫月华池。本座，凌玉灵。”
星宫之主！
南宫婉心中剧震！她虽猜到对方身份不凡，却没想到竟是星海至高无上的存在！
“谢宫主救命之恩。”她声音依旧虚弱沙哑。
凌玉灵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南宫婉苍白却难掩清丽的脸庞上，更落在她眉宇间那抹深藏的、被强行抹去大半却依旧残留一丝痕迹的怨煞之气。
“救你，是月华天引的指引。”凌玉灵的声音平淡，却带着洞察的力量，“你神魂深处，有被强大外力强行禁锢、扭曲的痕迹。虽己淡去，但本质阴损霸道，非常规手段。还有那孤岛上残留的空间撕裂之力，凶戾异常，非此界寻常修士能为。”
她顿了顿，清澈的眸子首视南宫婉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痛楚。
“那个人……是谁？”
“他……对你做了什么？”
南宫婉身体微微一颤。
那血色的一幕，那冰冷的眼神，那摧毁一切的魔剑……还有最后孤岛上空那迅速弥合的空间裂缝……瞬间涌上心头！
痛苦、茫然、不解、甚至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斩断的牵念……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滴入氤氲着月华的池水中，晕开微小的涟漪。
看着南宫婉的反应，凌玉灵眼中了然之色更浓，却并未继续追问。
她缓缓起身，月白宫裙曳地，走到静室的巨大琉璃窗前。
窗外，是浩瀚无垠、星光点点的乱星海夜景。
“天道运转，自有其律。”她背对着南宫婉，声音空灵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然，近来星象紊乱，劫气隐现。似有……域外之手，强行拨弄命运之弦。”
“你身上的痕迹，还有那孤岛残留的力量……”
“或许，只是这场乱局中……”
“一枚被强行扭曲的……棋子。”
她的话，如同冰冷的星辉，洒落在南宫婉伤痕累累的心湖上。
棋子……
南宫婉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落。
那个持剑的魔影，那双漠然的眼睛……难道，也只是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
心，更乱了。
***
天南，某处荒芜的戈壁地底深处。
临时开辟的简陋石室内。
韩立盘膝而坐，膝前魔剑血光吞吐不定，疯狂吞噬着他从黄枫谷外门弟子储物袋中搜刮来的低阶灵石和丹药，转化为狂暴的魔元力，修补着残破的躯体。
他脸色苍白，气息不稳。
但那双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冰冷、死寂。
仿佛黄枫谷山坳的血腥，于坤的死，陈巧倩那绝望的脸……都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幻梦。
只有在他摊开的右手掌心——
皮肤之下，一点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暗红血芒，如同被惊醒的毒虫，正微微搏动着。
散发着一丝……属于陈巧倩精血的微弱气息。
如同一个无声的烙印。
冰冷。
灼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