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局我赢了。”
“哼,你得认输。”
狐狸尾巴飘荡,犹如秋天的红山枫,她眯起眼角,身子朝前。
“小木头,给我沏杯茶。”
惯会使唤人。
寒溪纱长发飘在身后,只用素白色的发带系着,看着倒有那么几分庄重端严。
碧色的茶水倒入了茶盏中,寒溪纱伸手一推就用灵力送了过去,她挑着眉,略微不悦。
“你私底下这样喊也就算了,当着弟子们这样喊,成何体统?”
“我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威信,又这样被你几爪子给踩没了。”
“真真是让人恼火。”
知道她嘴巴上是抱怨,但实际上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狐狸舒服的享受着寒溪纱倒过来的茶水。
不以为然。
“总是这样说我,你又不敢打我,这叫有贼心没贼胆。”
“更何况我说错了什么吗?”
她修长的指尖从一旁的棋碗里摸过棋子,清脆一声,落入棋盘之上。
“再来一局吧。”
一人一狐,正你来我往。
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亭亭玉立的少女,少女面容清秀,墨色的碎发垂落,被风吹拂。
怀中依旧是抱着银色的映月长剑。
“寒长老,为何这步要让呢?”
少女的声音清脆,一开口让两人都回头,只见几年前还是个豆丁大小的孩子,这会儿倒是迎风就长,已经变得青涩俊秀。
寒溪纱看的愣神,锦遥这模样和当初并没有什么区别,唯独眼中多了几分端庄与傲气。
这是宗主大人一手养起来的。
宗主唯一的亲传弟子,虽然辈分小,看着只有十几岁,但却是名正言顺的九州第一大师姐。
她剑法出众,手握着银色长剑,在众位弟子中就没有打不赢的对手。
这与生俱来的傲气,倒与当年的鸣涧君有几分相似。
而她的来历,六百年前知道的人或许很多,但如今能够活过六百年后的修士,大多已经变精。
不会将这不该说的话往外吐。
“锦遥你来了?”
“小孩子家家的,我们大人下棋呢,就不要插嘴。”
“你看看,你老是提点这个蠢蛋,我多没面子。”
狐狸尾巴一扫,就给站在红柱旁的锦遥倒了一杯茶水殷勤的递了过去。
寒溪纱一听她找着台子了,又要贬损自已干脆白了一眼。
一手拽过她的尾巴,咬牙切齿,狠狠的捏了捏。
“晚上再治你。”
丢下这么一句不明不白的话,寒溪纱视线低垂,就见到锦遥背后拎着个油布包。
“这是给我们带的吗?”
狐狸嗅觉敏锐,一下子就闻到那馋人的小鱼干味。
她放下手中的棋子,身子一下子就窜了起来,溜到了少女背后,指尖一勾就将那油布包勾了过来。
“嗯,我下山偷偷买的。”
“二位长老吃了,可不要告诉师尊哦。”
此时已经打开油布包捏了一块糕点,往嘴巴里塞的狐妖顿时愣住,几根尾巴跟霜打白菜一样,蔫了吧唧的垂了下去。
嚯,这小丫头片子怎么不早说呢!
“你下山倒是没事儿,可是你总得跟你师尊说一句,免得让她担心。”
寒溪纱还算镇定,走了过来,拍了一下狐妖那比脑子快的手。
“阿遥,你也知道,你师尊发起火来可没人能劝得住啊。”
“也就你能劝了。”
听到寒溪纱说起师尊,锦遥忽然有些伤心的蹲了下去,眼眶霎时间就充满了泪水。
她有些憋屈的抿着嘴。
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可将两人都吓得坏了。
狐妖连忙将自已口中的糕点咽下,蹲了下去。
仓促开口的询问。
“哎哟…你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和你师尊吵架了吗?”
不应该呀,林清也那人素来对锦遥是宠上了天的态度,要星星要月亮一剑就能劈砍下来。
怎么会舍得和锦遥吵架呢?
一听到有人劝自已,锦遥更加忍不住眼眶的泪水,哗啦啦的直流,可是她又死要面子。
于是用自已的手腕擦着泪水,憋屈的说道:“师尊今天不让我跟她睡了,说什么我长大了…该自力更生。”
“可是我就是想跟师尊睡,为什么师尊不让我睡…明明小时候都可以的。”
“可是师尊就是不让,无论我怎么求都不让…我这才生气一个人下山的……”
她越说越委屈,几滴眼泪啪嗒啪嗒就落在了青石板上。
寒溪纱:“……”
狐狸:“……”
感情是这事儿啊。
狐妖清咳一声,用尾巴拍打着锦遥的背部,尽量让自已的语气放得柔和,不那么矫揉造作,有几分长辈的风范。
“你师尊可能是想着你大了,以后出门在外,要习惯一个人睡。”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锦遥吸着鼻子,她也知道自已年纪长大了,一天到晚黏着师尊没个正形是不应该的。
可是,她明明已经够忍耐了,忍着自已在白天不对师尊撒娇,就想留着晚上和师尊说话。
即便如此,师尊也不让。
……
坐在红椅上,林清也心烦意乱,今日一整天连宗门的折子也没看。
她的指尖落在自已的侧脸颊上,那里似乎还带着隐隐的水色。
昨天夜里,锦遥偷偷亲了自已。
和小时候不一样,活了九百年的林清也能够敏锐的感觉出来锦遥那懵懵懂懂的心思。
她又如何不思念以前的阿遥呢?
林清也将锦遥养得很好,才十几载,就已然到了筑基大后期,离金丹只有一步之遥。
可越是这样,她越不能将自已的心思暴露出来。
等来日,锦遥想起了全部。
她才能够光明正大的任凭锦遥处置,或是生也好,或是死也好。
林清也只记得那句话。
——得之幸之。
落雪峦常年下雪,和以往没什么区别,雪色弥漫。
林清也视线落到桌旁一个细长的盒子,木盒雕花。
她指尖轻轻一抠,木盒打开,昔日自已赠送给锦遥那九张引雷符,正安静的躺在里面。
年华逝去,再好的黄纸也变旧,里面残留的雷霆之力,也十不存一。
林清也笑着笑着便哭了,在锦遥化作鱼鳞之后,是她亲手整理的锦遥的遗物。
来的时候孑然一身,走的时候也孑然一身。
甚至连自已送给她保命的东西,也攥在手里,舍不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