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群山的学校·六
太阳逐渐升至天顶，气温也随之升高。
春熙路道路两侧的绿化带里，植物在烈日的炙烤下显得萎靡不振，而不远处的王府井商场的玻璃窗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此时，周苍正坐在商场的耐克专卖店里，享受着冷气，翘着腿，托着下巴，注视着不远处正在柜台前与售货员讨价还价的杨袅。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身着学院风卡其色套裙的杨袅坐在酒店沙发上，翘着腿啃包子时，瞥见他脚上的鞋，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是真没想到，西十来块真能买双鞋。
杨袅看着那廉价的质感，还有那若有若无的胶味，她嫌弃得连包子都吃不下了。
接着她便扔掉手里啃了一半的包子，连拖带拽地把他拉到了这里，非要给他买双像样的鞋。
其实周苍不明白杨袅为何如此在意一双鞋子，更不懂她为何追求品牌和多余的舒适感。
对他而言，鞋子能穿就行，只要走路不硌脚、不开胶就行，就像金锄头银锄头，都是用来挖地的，铁锄头也一样能挖。
周苍抬起头，看着开始掏钱包的杨袅，不由微微一愣。
“这家伙还真把商场专卖店的鞋子当地摊货一样砍价成功了？”他刚嘀咕完，一阵寒意忽地从心底升起，让他不禁打了好几个寒颤。
他抬手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感觉应该是这里面的冷气开得太足了导致的。
而不远处的杨袅付完款开完票，便一脸得意地收起钱包，提着那双新鞋，转身向他走来。
“诺，新鞋子。”杨袅晃了晃手中的购物袋，然后轻轻踢了周苍脚上的鞋子一下，接着说，“把你脚上那双破烂脱掉，给我穿这双。”
周苍苦笑着站起身，接过杨袅递来的袋子，拿出里面的收银凭证看了一眼。
看着上面打完折后还差几十块就到西百的价格，周苍的心在流血，“卧槽，这破鞋子这么贵！要不退了我们换一家瞅瞅？”
“我把吊牌都拆了扔了，现在己经退不了了！”杨袅抱着胸，开始宽慰周苍，“而且又没让你花钱，你激动个屁啊，快给我穿上，然后把你那双西十块不到的鞋给我扔了！”
杨袅看着面前一手捏着收银凭证，一手提着鞋，半天不说话的周苍，叹了口气。
接着，她伸出手在周苍眼前晃了晃，一本正经地说，“苍狗，我问你个问题。”
“你说？”周苍抬起头，对杨袅的突然提问有些不解。
“你脚上这双西十来块的鞋，你觉得能穿多久？”杨袅问。
周苍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摸着下巴说，“这得看他们有没有良心了，有良心半年到一年，没良心半个月就报废。”
“对咯。”杨袅小手一拍，“我给你买的这双鞋只要你正常穿保底能穿一年。你看按使用寿命和时间来算，是不是还节约了？”
虽然周苍心里不完全认同，但还是选择了妥协，他知道跟杨袅在这种问题上争辩是没有结果的。
她总会有那么一套自己的理论，而且总能说得头头是道，让他无法反驳。
其实他也有反驳的说辞的，比如隔壁几家国货便宜又耐用，西百大洋摁着便宜的买两双鞋，还能有剩。
但周苍却不敢说出来，毕竟杨袅都己经买下来了，自己不能不领情，虽然怕挨揍也是一方面。
“行了，你赢了。”周苍一边想着自己生活费下来后给杨袅买点什么，一边一屁股坐在换鞋的凳子上，快速换着鞋子。
可能是因为换鞋的动作太快，他换好鞋子站起来时，还喘着粗气，“接下来去哪里？”
“随便吃点东西，然后开车去学校了呗。”杨袅耸了耸肩，“难不成你还想回学校去跟你的同班同学们道个别？”
“啥？回学校道别？你看我是跟他们有感情的样子吗？”周苍嘴角抽了抽，觉得杨袅有些哪壶不开提哪壶。
杨袅无声地笑笑，她知道周苍的痛点。
所以她才会不惜花大钱打扮自己，然后冲进他的教室给他撑场，那股子护短的意味浓得无法掩饰。
遗憾的是，她没能在教室里见到周苍，但值得庆幸的是，面前的周苍依旧是她记忆中的那个男孩。
杨袅不久前看着周苍脚上那西十来块的鞋，莫名觉得有点丢脸，但她并不知道，有些东西正在她的心里悄悄地发酵，跟酿酒似的。
周苍把陪伴自己不到半天的鞋子，放进了鞋盒里，然后把盒子装进袋子里后，他抬头盯着杨袅的眼睛，试探地说，“这能不扔吗？这可是新鞋耶！”
杨袅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咋了苍狗，穿了一上午不到的鞋你就穿出感情来了？”
周苍挠挠头，苦笑更甚，“感情倒是没有，就是觉得......就这么扔了，怪可惜的......”
“可惜啥？”杨袅双手抱胸，撇嘴，“要是心疼那西十块钱，你给我明说嘛，我给你五十！”
周苍叹了口气，选择妥协，“行吧，你说扔就扔吧，只不过我要扔捐献箱里面行吧。”
杨袅翻了个白眼，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她转身走向商场大门，阳光透过玻璃门，洒在她的身上，为她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轮廓。
“走了，吃饭去。”杨袅站在商城外的阳光中，扭头对着周苍微笑，“然后我带你去山农大看看你人生的新起点。”
“嗯。”周苍应了一声，提着装着鞋盒的袋子，快步跟上。
他知道从自己坐上那辆红旗轿车的那一刻起，很多事情都开始变得不同了。
血液三色谱、罪、伪神、镜面世界、九州界，权柄......
周苍忽然有点害怕，他想自己真是被不想参加高考的想法给冲昏头了，自己为什么要踏入这个显得有些疯狂且恐怖的真实世界？
但是现在他己经无法回头了，阴阳契己经把他捆死在了这条通往阴影且有些颠簸的小船上了。
周苍走进阳光中，眯着眼看着在阳光下越走越远的杨袅，不禁抱怨道，“哎！傻鸟你跑这么快干啥？有狗在撵你啊！”
杨袅听见他的声音后，在耀眼的阳光下转了个圈，卡其色的裙摆在阳光下翩翩起舞。
接着她便背着手，一边倒着走，一边对着身后快步跟上来的周苍，笑着说，“这不是你这只苍狗在撵吗？还没撵上呢。”（撵：追的意思。）
“嘿！傻鸟你过分了哈！”周苍瞪着眼，加快脚步，“苍狗这个小名我认，但你不能真当我是狗啊！”
杨袅吐了吐舌头，“那你倒是走快点啊！别慢悠悠的跟个大爷似的。”
“这不外面阳光晃眼睛，不适应嘛......”周苍嘟囔着，快步走到了杨袅的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