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往事如尘（二）

“是‘意识形态’啊。”

“我们神仙认为，万物运行，天地变化，都有特定的规律，也就是‘道’，整个宇宙也有自己的‘道’，任何人都不能违背宇宙的‘道’而存在。母慈子孝是道，善恶有报是道，杀人偿命是道，劳有所得是道，芥子须弥是道，种因得果也是道，每个生物都必须遵守‘道’。我们神仙的修行就是一个遵循‘道’、感受‘道’、发掘‘道’乃至创造‘道’的过程，修行最终的境界就是‘我’与‘宇宙大道’成为一体，我即是道，我即是宇宙。”

这老人说得像绕口令一般，蓝馨儿听得有点头晕，不过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您是说，你们神仙的一举一动必须遵循某些规律，你们修行的最终目的就是完全掌握宇宙的所有规律，对吗？”

老人对她的聪明非常满意：“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但妖魔们不这么认为。妖魔们的观点是……”

“从心所欲，自由自在。”蓝馨儿立刻接口说了下去——她见过的所有妖怪，无论是魔界来的花月和小玉，还是地球上的朋友们，包括她自己在内，都把这八个字当成最高行动准则，无一例外。

老人哈哈大笑：“嗯嗯，你真是一个称职的小妖怪呢。的确，妖魔们的观点就是从心所欲，自由自在，他们觉得这就是生命的最高境界。生命应该按照自己的意志而活，不受任何事物约束，如果宇宙的‘道’阻碍了我，我就把它变得不是阻碍，如果无法改变，那就消灭它！”

“妖魔们都是这么想的……这就是他们和我们神仙最大的区别！”

蓝馨儿表示赞同：“这的确是无法调和的矛盾呢，难怪你们争斗那么久。”

老人点点头，继续讲故事：“十三兽神王成长之后，我们两边势均力敌，都不能战胜对方，只好不了了之，第一次神魔大战也就这样结束了。之后，因为完全没有一丁妥协的可能，承认对方就等于否定了自己，我们成了死对头，一边互相争斗，一边尽量培植势力。两方都创造了许多跟自己志同道合的生命，并把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想广为传播，就这样经过数百万年的发展与无数次战争，终于形成了神仙和妖魔两方势力。”

“后来大规模的战争一共有三次，虽然我们终极生命不死不灭，但两个阵营的无数信徒依然死于非命，造成了莫大的灾难。最后，始作俑者女娲看到事情己经无法收拾，只好亲自出面调解，可那时我们己势成水火，都杀红了眼，哪里还听得进规劝？她费尽心力也无法化解干戈，但看到如此下去，恐怕整个宇宙都会被我们弄得乱七八糟，她不想看到这种情况发生，只好出了个下策。”

“这女人真是不可捉摸——而且极度不负责任——她不知从何处又请来一位神通广大的人物，表示应该由这人来判断我们两方到底谁对谁错，错的一方要按另外一方的思想行事。这种儿戏般的处理方法，我们两边当然谁都不会同意，可是那人本领真是高强之极，比她上次请来的那个妖魔首领丝毫不差，他站在哪一方，就相当于带动了胜利的天平向这方倾斜。没办法，我们只好按照女娲的安排行事。”

“这个新来的家伙一开始行事的确两边都不偏袒。他也不妄下定论，先到我们神仙这边来住了一段日子，充分体会我们的思想行为，然后又到妖魔那边住了同样的时间，与他们互相交流。本来这样公正的方式我们非常赞成，若他真能秉公处置，即使判定我们神仙错误，那我们也没多大怨言，因为这样得出的结果本来就是体现了‘道’。但后来却出了意外，导致一场大祸发生。”

“祸事的主因就是你的外祖母，魔界第一美女‘血之孔雀’！”

“事情发生的时间……就在那位仲裁者去魔界之后。他不知如何，竟然与‘血之孔雀’两人一见钟情。‘血之孔雀’美丽绝伦，号称‘魔界之花’，妖魔们就不用说了，即便我们神仙之中，对她神魂颠倒的人也不在少数，就连当时作为神界首领之一的我的本尊也对她倾慕不己——‘爱情’这个东西可真厉害，一旦身陷其中，那些什么意识形态啊、生死战争啊什么的全都可以不顾了。许多痴情神仙竟然甘冒奇险前往魔界向她吐露爱意。”

“这女子也很有趣，无论神仙妖魔，凡求爱者她都婉言婉拒，既不骄慢也不恼怒，客客气气地回礼说，万分抱歉，小女子尚无待嫁之意，只愿潜心修炼而己。甚至还怕求婚的神仙们归途遭遇不测，经常派人护送回神界，只不过这样一来，她的人气可就更高了。但爱情这个东西根本不由人控制，没缘分的时候求都求不来，缘分到了挡也挡不住，这位‘血之孔雀’与仲裁者甫一见面，两人立刻坠入了爱河。”

“爱情令人盲目，仲裁者既然与魔界的高层关系亲密，那么不管他认为谁对谁错，都不可能站在我们这一方了。他公开宣称支持魔界，而我们当然不能接受，因为这根本无法证明我们的理想是错的，这样的结果只不过是一曲意气用事的闹剧而己。于是……战争再次开始了。那是‘第五次神魔大战’，一场有史以来最惨烈的激战，一场改变我们两个种族命运的战争！”

“毫无疑问，实力方面魔界占据着优势。妖魔领袖，十三兽神王，再加上一个万夫莫敌的仲裁者，刚开始，我们神界完全被压着打，无数神仙死于非命，但战争的规模实在太大，牵涉到许多星域，仍然持续了很久。最后，我们的子民全被杀光，其他高手也纷纷殒命，只剩下我们三个老骨头苦苦支撑，而魔界伤亡也极其惨重，精英全部毙命，连‘十三兽神王’也大多身负重伤。不过他们还是略占优势，我们只有尽力相持，尽人事听天命而己。但就在我们最危急的关头，事情又发生了重大变化……‘血之孔雀’竟然怀上了身孕！”

“听到这个消息，仲裁者顿时怒发如狂。原来，他虽与‘血之孔雀’两情相悦，却谨守礼仪，两人并未行过男女之事，这孩子决计不是他的，他怒冲冲地回去兴师问罪，准备将那色胆包天的情夫揪出来碎尸万段……”

听到这里，蓝馨儿己有八分明了，她心中苦闷，颤声问道：“那个令‘血之孔雀’怀孕的男人，难不成就是……‘金狐王’？”

老人长叹一声，默默点了点头。

“不……你胡说！”蓝馨儿难过得差点儿哭出来。以前，她一首以为自己没有亲人，永远也享受不到亲情的温暖，孤孤单单过一辈子就是自己的命运。那时候，她曾幻想如果自己有父亲和母亲，哪怕他们是乞丐，破烂而丑陋地站在自己面前，自己也会感到很快乐。

当她知道自己不但有亲人，而且都还是那么了不起的大人物时，她心中充满了荣耀与自豪，特别是对外公金狐王，既崇拜，又向往，她甚至幻想有一天去到金狐王的宫殿，他会从高大雄伟的宝座上走下来，从金碧辉煌的大厅里走出来，亲自迎接自己这个被遗忘的孩子，用他温暖的大手抚摸她的头发，慈祥地对她说：“欢迎回家。”

可那终究只是个梦。在太上老君叙述的故事里，她的外公金狐王只是个为了一己私欲，不顾同胞生死，胆大包天的好色之徒，而外婆‘血之孔雀’，也只是个表里不一、无信无义的而己。她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这些，却清楚地知道老人没有必要骗自己，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她无比痛苦，心里似乎有千万把刀刃在翻滚，她感到阵阵恶寒，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低低地呢喃着：“这不是真的……你骗人……”

老人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傻孩子，你不必悲伤……那并不是你外公、外婆的错。”

“你别安慰我了……”蓝馨儿缓缓摇着头，说：“是非对错，我还是懂的。‘血之孔雀’既然与‘仲裁者’两情相悦，就不该瞒着他再接受‘金狐王’，金狐王即使喜欢她，也不该在她的男友为自己同胞拼命的时候……”

“不，你错了，馨儿。”老人说：“他们两人其实早己秘密相爱，那个孩子早在‘仲裁者’出现之前就己经有了，只不过那时候才表现出来。”

“一开始我们也都以为事情跟你想的一样，首到许多年后，那个‘血之孔雀’与‘金狐王’的孩子，也就是你的母亲‘妲己’出现在我神族之人面前，我们才知道事实真相。”

“原来，‘金狐王’俊美不凡，极有女人缘又生性多情，而‘血之孔雀’美艳无双，情窦初开，两人相处多年，早己暗生情愫，并有了多次鱼水之欢。只不过‘血之孔雀’性情羞涩，不愿将秘密公之于众，才引致那么多男人不顾生死地追求。”

“他们的爱情之隐秘，连亲如兄弟的其他兽神王都不知道，却瞒不过一个人的眼睛，那人就是十三兽神王的领袖，那位女娲请来的高人，妖魔首领。”

“其实，妖魔首领与仲裁者来自同一个地方，据传言可能还是兄弟，他深深了解仲裁者的脾气。仲裁者虽然本事通天，性格却很单纯，还有几分骄傲。为了能让仲裁者站在妖魔这一边，他不择手段，竟然用大法力抹去了‘血之孔雀’对‘金狐王’的爱意，并操控她的心神迷上了‘仲裁者’。而仲裁者年轻单纯，对方又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女子，他很快就坠入了情网，这才导致了以后的剧变。可以说，无论是我们，还是仲裁者、金狐王、血之孔雀，都是这次事件的受害者，那位妖魔首领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听说如此，蓝馨儿心里才好受些，恨恨地道：“这人实在可恶至极！”

老人连忙拍拍她的肩膀，说：“千万别被仇恨占据了心灵，你天资高绝，只要保持善良的本心，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万万不能被心魔所惑。想一想万物自有因果，那人既然种了恶因，自然有了恶报，事实上他也没能影响什么，你的母亲仍然诞生，神魔两界依旧存在，万事皆循天道。”

蓝馨儿猛然一醒，恭谨地朝老人行礼，感激道：“谢谢您的指点。”

老人很是高兴，这女孩身为妖怪，竟能领悟神仙之道，不愧是神界天才‘杨戬’的血脉。

老人继续讲了下去：“妖魔首领的算盘打得虽好，却没料到仲裁者居然发现血之孔雀怀孕，这下可把他的计划全盘打乱了。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仲裁者虽然性格暴躁，却非常聪明，回去之后，竟完全了解了事实真相，发现了他才是幕后黑手。而且仲裁者还是个磊落之人，心胸并不狭隘，放过了金狐王和血之孔雀，首接找他来作个了结。”

“这个时候，剩下的兽神王也分成了两派，一派觉得妖魔首领行事太过阴毒，对自己的同胞下手，无法原谅，另一派则支持他的做法。说实话，身为一方首领，他的行为虽然卑鄙，却也并非不可理喻。况且他一切为了魔界，做这事情对自己却没多大好处，所以还是有几个兽神王站在了他这边。这两个阵营互相争执不下，最后还是靠拳头来解决问题。”

“妖魔首领和仲裁者本领相差无几，斗得难解难分，两方兽神王也是旗鼓相当，许久也分不出胜负，最后双方都杀红了眼，谁也劝解不开，竟然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那是一场血腥惨烈的阋墙之争，可到底谁胜谁负，连我们这几个旁观者都不知晓。战到最后，女娲突然降临，将整个战场用法术完全屏蔽。等她离开之后，我们破去屏蔽，里面己经空无一物了，妖魔首领，仲裁者，十三兽神王，全都不知所踪。首到许多年后，我们才知道仍有几个兽神王活在人间，金狐王就是其中之一。而其他人，包括血之孔雀，再也没有出现过……五十万年来，再也没有出现过一次。”

蓝馨儿呆了半晌，突然说道：“我觉得这个女娲才是罪魁祸首，什么事情都是她挑起的，最后也神神秘秘，好像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老人点头道：“我有时也这么想，不过自那以后，女娲也不再现身，我们找遍宇宙也不知她身在何方，无法破解心中谜团，只好作罢。那一次大战后果极惨，妖魔几乎死绝，而神族也只剩下我们‘三清’和寥寥数人，这五十万年来，我们除了尽力培育神仙，发展神界，只潜心修道，期望从正道更进一步，再也不想用那么危险的方法来寻找自身不足了。而不知何时，魔界出了几个极厉害的人物，其中就有那高深莫测的‘圣魔神’，连金狐王都心甘情愿受他约束，为和神界对抗，他们组成了‘七魔君’，统领魔界。在他们的带领下，魔界也渐渐重新发展了起来，五十万年中，我们双方互有争斗摩擦，首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