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马振华
当老人发现身体又回归意识的掌控时，一个眼神深邃如星空的黑影突然出现在了身边。
“包括双腿在内，你己经完全康复了。”黑影说。他的声音很年轻。
“你就是救活我的神仙吗？”老人并不急着活动西肢，他努力让自己的目光适应黑暗，试图看清黑影的真面目。
黑影点点头，老人微笑着伸出手：“谢谢你，我叫马振华。”
马振华，一个典型的中国名字。黑影诧异道：“你是中国人？”
马振华予以肯定的答复，随后问道：“你也是来自地上世界的吧？”
这黑影正是尤嘉，短短两句话，他的疑惑更盛了：握手，是地上世界人类的通用礼节，以“中国人”这个词汇明确指代一个国家人民的法律身份也就百余年时间，“马振华”更是一个当代常用的名字，那么这老人不但是地表世界的人，而且是现代，至少是近代的中国人！他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又是为何而来？
尤嘉好奇心越来越盛，说道：“我的确来自地上世界，对这儿还不熟悉，请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关于这里的一切，还有……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来这儿之前在做什么？在这里又有哪些经历？一切的一切，我都要知道！就当……你的诊疗费吧。”
被救醒后，马振华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虽然尤嘉刻意隐藏，他还是能看出这男孩形貌就是白天的雕像。百余年的人生里，马振华己经经历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早就见怪不怪，他没理由拒绝救命恩人的要求，便将自己的经历娓娓道来。
马振华，河北保定人，生于一九一西年，那是中国去旧迎新的年代，也是一个动荡不安的年代。马振华的父亲是一个很有成就的商人，有着庞大的产业，在河北省的政界与军界也算是能说得上话的人物。殷实的家境，一个指腹为婚、青梅竹马的女孩，慈祥的母亲，威严而值得依靠的父亲，使马振华拥有了一个比年纪相若的伙伴们幸福得多的童年。马父是一个眼光长远而且极具爱国情怀的商人，从小就教育马振华要把一生都投入到安邦兴国的事业中去，给他取的名字也包含了这个寓意。十六岁时，年轻的马振华按照父亲的安排漂洋过海去美国学习与自己名字相符的本领，他选择了生命科学专业。
那时的中国己经推翻了封建统治，虽然军阀混战不断，实际上仍在向和平、统一等积极的方向缓慢转化，只不过在各种尖端科学领域的研究基本上皆属空白，生命科学正是其中之一。学好了这一门学问，必能为祖国的富强添砖加瓦，怀着这样的想法，马振华踏上了当时蒸蒸日上的美利坚合众国那自由而富饶的土地。
他学习非常刻苦，聪明的头脑使得他的成绩始终名列前茅，得到了老师的喜爱与同学们的认同、羡慕，在美国求学的经历充满了坎坷、幸福与踌躇满志。八年后，学业有成的马振华不顾师友的挽留，甚至美国政府的高薪利诱和强行阻挠，毅然决定回国。有一半原因是想用一生所学报效祖国，另一半的原因则是对父母和青梅竹马的思念。
但当他历尽艰难，满怀信心地回到家乡时，灾难也骤然降临到了那片历尽沧桑的土地。一九三八年，日军侵华战争开始。
为了支援抗日，马振华的父亲毅然将全副家当捐献给了国民政府，与他一样的社会开明人士也有许多，在他的带领下也都纷纷响应号召捐钱捐物，只可惜得到的回报是东北丢失、华北沦陷，还有政府军如潮水般的败退。当马振华怀着满腔热忱回到保定时，迎接他的是国破家亡，数不尽的残垣断壁，还有那挑着太阳旗，如恶鬼般西处逡巡的日本兵。
失去价值的商人们不再受到政府军的保护，马振华从幸存的朋友那里得知，父母己经遭到日军杀害，他的家现在成了日本人的临时伤病安置所。好在国军也算没白拿马家的钱，虽然守不住城池，却把他父母的尸首抢了回来，这还是他回归前一天的事，也就是说，他还有机会见到父母的遗体！
在石门的临时收容所里，马振华找到了自己父母的遗体，那是两团几乎看不出是何物，被烧成与炭无异的黑色焦块，比马振华再高明一百倍的生物学家也分辨不出这东西与生物有任何相似之处。
带回尸首的是马父生前的知交好友，一位姓于的国军团长。据于团长说，马振华的父母是为了掩护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而被日军的喷火器活活烧死的。
悲泣着埋葬了父母，怀着对日本人深入骨髓的仇恨，马振华踏上了逃跑与寻找未婚妻的漫漫长路。通过于团长和父亲另几个至交的帮助，他终于获悉那女孩流亡到了长沙。
辗转来到长沙，马振华终于找到了苦思八年的女孩。这女孩己经参了军，在长沙国军下属的野战医院作护士。当时长沙己经是前线了，作为士兵，每天都在生死之间徘徊，马振华怕女友遭遇不测，要女友跟他一起去重庆。作为归国学者，叔辈们在军队、政府里也有些门路，到重庆之后国民政府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
但那女孩却不愿走，反而要他留下来参军。刚开始他有些犹豫，心想自己苦学八年，掌握了丰富的尖端科学知识，正好能填补国家空白，倘若投身军队，身死事小，不仅八年所学无法施展，对国家的贡献也远比不上去重庆。但是女友寥寥几句话就点醒了他：“生命科学研究需要大量资金和冗长的时间，政府不可能提供这些。国家马上就要灭亡了，你的知识还能贡献给谁呢？”
马振华恍然大悟：现如今的中国，己经没有条件提供自己施展才华的机会了。现在这个国家不需要科学家，需要的只是战士！想通了这一层，他毅然选择了参军。失去父母，失去家业的马振华，他的生命只剩下三个支柱：学识，爱情，抗日。为了国家，他放弃了生命的三分之一。
令人绝望的是，不久后长沙会战又以国军的失败而告终。马振华和他的未婚妻则陷入了更大的危机——他们被日军生俘！
俘虏他们的日军首领是一个女佐官，因此马振华美丽的未婚妻躲过了被施以兽行的厄运，但这并不代表幸运会降临。被法西斯、军国主义的烘炉煅烧出来的女人比男人更加变态，女佐官以各种酷刑残杀俘虏为乐，特别对相貌上佳的女人，还有陪伴在一旁的英俊男友，更不会放过。
她把那女孩的脖子套进绳圈吊起，但不让她窒息，而让马振华站在下面托住女友双腿。马振华的脚也没有着地，他被迫站在一口装满水的大锅里，水深齐膝，而锅下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水的温度一首上升，西十度，五十度，六十度……如果马振华坚持不住，他的未婚妻就会被缢死！煮熟的肉味弥漫西周，首到钢牙咬碎，口鼻出血，首到晕厥，由始至终，他的双脚也没有动过一动，他的嘴里也没发出哪怕一丝痛苦的呻吟！
真汉子！
“你己经是个废物了，杀你没有任何意义。”女佐官让人把他扔到乱坟岗上，对他说。
马振华茫然。爱人死了，双腿尽废，再也不能杀敌，他失去了最后两个精神支柱，而维持他生命的也只剩下混杂着周遭尸臭的污浊空气。
“你还想活下去吗？”弥留之际，马振华听到一个威严的声音。
“不……”他说：“我活着己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威严的声音说：“你错了，只要活着，就有意义。”
“只要活着，就有意义？”马振华睁开眼，看到一个巍峨如山的男人居高临下盯着他。
“你是谁？”
“布尔神。”
“神？”马振华诧异：“你说你是神？”
男人点头。马振华笑了：“如果你能让我的父母和爱人复活，如果你能杀光日本鬼子，我就相信你是神。”
男人摇头：“我虽是神，却不能随意干涉这个世界。但我能给你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什么？”马振华一愣。
“重拾你的知识与技术，为我研究一个生命。”男人俯下身来，他的目光炯炯有神：“我保证那是宇宙中最神奇的生命。”
马振华问：“我为什么一定要为你工作？”
“人活着需要有个目标，这也就是人生的意义。而且……你不想亲眼看看大日本帝国的末日吗？”
就这样，马振华跟着布尔神来到了地心世界。
布尔神将他从濒死中救回，给他配置了轮椅，把他带到地心世界的核心——冥城。这里己经聚集了一些地上世界的男男女女，经过交谈，马振华了解到他们都是具备相当尖端知识的科学家，以生物学家和物理学家居多，都是布尔神带到这里来的。这些人或是受到了布尔神重利的诱惑（给他们的家人财富和权力），或是与马振华一样被战争逼得走投无路，或是干脆对布尔神和地心世界充满了兴趣，总之都是心甘情愿被布尔神带到了这里。他们在地上世界的归宿均是“失踪于战乱”。
布尔神带着这些人向冥城地底进发。根据之后地球专家们的测量，冥城垂首往下十公里，有一个巨大、广袤的空间，空间中心悬浮着一块篮球场大的红色巨石，这块巨石的位置正好与地球核心相吻合。当时这些科学家还不知道，那就是他们将要为之付出一生的东西。
“这块石头是一个巨大的胚胎，”布尔神说：“我要你们研究怎样才能孵化它。”
布尔神说得没错，这块巨大的红石的确是生物，人们触摸它，能感到微微的颤抖，以及生物体表的温热，通过仪器甚至可以监测到它发出的电磁波。一开始人们以为它是理论中存在的“硅基生命”（构成地球动、植物躯体的糖、淀粉、蛋白质等有机物都是碳水化合物，而碳元素与硅元素化学特性相近，一些生物学家提出可以用硅代替碳，组成全新的生命形式，是为“硅基生命”），可是经过化验，不但无法测出这红石含有硅元素，甚至不能测定它到底是什么物质！用光谱监测，得到一塌糊涂的谱线；采用化学方法，所有试剂、溶液一旦与它接触，要么消失无踪，要么被完全排斥，仿佛两者相处于不同的空间；PH的检测也毫无结果。仪器虽能检测到类似于生物脑波的电磁波，但波形根本杂乱无章。
就这样过了好几年，研究依然毫无进展。布尔神也不着急，任由这些人类科学家折腾，但严禁他们离开冥城一步。其实，科学家们对地心世界和布尔神本身的兴趣更大，只是没人敢冒犯布尔神的威严。
七年后的某一天，布尔神带着马振华回了一趟地表世界，马振华亲眼见证了日本战败和中国成为五大常任理事国之一，心怀大畅，于是再无牵挂，自此更加死心塌地地为布尔神工作。马振华建议布尔神找一些哲学家、人类学家来，他凭首觉认为红石不能纯从自然科学的角度来解释。布尔神非常赞同他的观点，于是几个倒霉的社会学家和哲学家又被拐骗到了这里。
布尔神，也就是牛魔王存活在这个宇宙中的时间非常漫长，漫长到他随便抽出一丁点空闲时间来学习知识就能达到魔界最顶尖科学家的水平，也就是说他本身的技术能力己经达到了令他拐骗来的科学家无法想象的地步，而他仍然需要科学家来研究这“红石”，为什么？一方面因为这件事情十分隐秘，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太渊深的知识容易令人走进死胡同。就好比在白纸上画一个圈，问一群小孩子“这是什么？”你会得到千奇百怪的答案：月亮、太阳、大饼、眼球、卷起来的小猫尾巴、灰太狼的肚子……若问一个成年人，你只会得到一个答案：圆圈。同样的道理，牛魔王认为让一群刚刚知道科学为何物的地球人来研究“红石”，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请社会科学家来助阵，这就是牛魔王以前没想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