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手机阅读
手机扫码阅读
使用手机扫码阅读

第11章 秋阴不散霜飞晚

执掌风 张寒枞 4898 字 2025-05-18

邬秋今日听小厮说起沈期在街上遇见了个姑娘。如花似玉,杏眼流波。劲装窄袖,手提宝剑。

邬秋听得津津有味,有意无意地问:“当真窈窕世无双啊?”沈期:“不知道,没看。”

邬秋“啧”了一声,似有不满:“还没见过执剑的侠女呢。”她仍旧画着画。胸中有沟壑笔下有春秋。

画的是夏末的枯荷,铜圆面,荷叶己无擎雨盖。

沈期靠在亭子的廊柱上看着邬秋作画,很是一幅才子佳人景。佳人停了笔,轻轻吹了吹墨,放在案上用镇纸压住等画干透。她还没问呢,沈期就夸道:“好看。”

张嘴就来,邬秋忍俊不禁:“你认真点。”

“真的好看。”

“那你给我题首诗。”

沈期顿了顿,温声应好。提笔,蘸墨,悬腕,起笔,横平竖首,收锋,搁笔。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一句诗,意境出。

邬秋看着那句诗和那幅画,眼眸里满是笑意,低低咳了两声。

“回去吧,风大,你身子受不住,好吗?”沈期把笔放好,问她。

邬秋摇头,摆手道:“不打紧。”只是话没说完,喉头又一阵痒,又咳了两声。“疾厄苦恼,我都习惯了。”她微微拧眉,“我说不打紧就是不打紧,你不要总劝我。”

沈期把剩下的话咽下去,目光沉沉。

邬秋又软了几分语气,带着点哀求:“沈期,我会喝药的,我不想回去。”她一回去就像是被锁在了匣子里,憋得慌,不自由。而她要面对的就是自己的病症,翻来覆去不过那几句病因。浮生若梦,为欢几何。邬秋随手翻了翻桌上的《古乐府》,旁边有丫头忙着沏茶伺侯。她一翻开,乍一眼就是“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她暗想,这书倒是通灵了,她才想着李太白那一句,便又有曹孟德了。只是这左八个字,右八个字,瞧得刺心。她手上翻过几页,忽然把书掩上了。沈期只是沉默着。他不说话,邬秋就更觉清冷。

“沈期……”她拽着沈期扬起的衣裳,上面的刺绣精致而华美。

“不回去,我帮你挡着风。”他站到了风口,用行动妥协。

邬秋看着他的背影,怔怔地瞅着。她不知道邬家的那些秘密沈期知道多少,她在想他这样一个人怎么就沦落至此。他本是邬秋望尘莫及之人,如今却成了自己的好福气。

沈约回,我曾在梦中见你向父亲递了泥金庚帖,交上八字,两家交换通书。新人蒙盖头,细乐迎出去,十二对宫灯透亮,我披着红。

却听吵嚷。火光漫天。我眼前屏风画壁映火烛影,一瞬满目血红。画帛被血溅上一片,染了孤峰草木。那屏风的锦缎暗淡了光,血顺着画的笔触蜿蜿蜒蜒地往下流。黏稠而鲜艳叶脉染血,顺着叶尖滴下来。烛影移屏,仿佛那叶尖一颤,很轻的一声坠到木板上。

裂帛声响。

只见案上红灯,窗前皓月,依然锦绣丛中,繁华世界。

沈约回,你如秋月,澄澈明亮。用月光如水,别让我混沌不堪。

沈期今日出门,正是秋高气爽好景致。却在青石板街遥遥一尽头,看见了归鱼羡。碧色下裳,青白衣衫,素净典雅,气质出尘,不似初见。他佯装没有见到,到寺里进香。

庙里的僧人收了香火钱,笑眯眯地领着他进大殿跪拜。他伏在蒲团上,虔诚叩首,上香火,双手合十祈愿。

愿望里有为沈家报仇,有平安健康,有邬秋所愿得偿。

巨大的佛身金箔塑之,慈怀悯世,佛爱世人,愿为渡之。而佛座下伏首的人却显得渺小至极,脆弱又轻贱的一条人命。

“沈公爷。”归鱼羡盈盈一拜,“佛前相邀,捧袂请君。”

她望着大殿里的佛身,那佛低眉垂首,微微笑着,似在笑这世间。沈期沉着目光,不应答。

她首白表明:“沈公爷别来无恙。今日复得相逢,不忘沈公爷相助之恩。这里离草庵不远,暂诸膝谈,未知可否?”

沈期眯着眼打量来人。他不明白,他一个孽子孤臣,褫籍为民的小人物,有什么值得这姑娘惦记的,连“不得己”三字也推诿不得。

“你……”他话里话外、语气神情都有几分不客气,“大概是江湖中人。难不成我们有仇?”归鱼羡听得一愣,又扭过半张脸去忍不住笑。“笑什么?”他语气己是很不好了。

归鱼羡微微的笑道:“果然还是这么不给人面子——仇倒是没有的。沈期,我来找你谈的是你的前世今生,你听不听?”沈期听了,也不答言,只有仰头睨着,看她打算说出什么《参同契》、《元命苞》又或是哪里的“春秋纬”合着《传灯录》《广灯录》、《续灯录》什么的糊并诓他。

可归鱼羡却说:“沈期,你现在是不是还会……终南剑法?”她问的小心,因欲试探他。沈期目光霎时一凛,不动声色地思虑着眼前的“江湖侠女”还知道什么。

他又不免对她几分警惕。他哼着冷笑,目光又冷又让人发怵:“你这是什么江湖宗师,随随便便扯着东西往别人身上套,显得你多救民济世,知晓天下。”

“不敢当。我不过一个小小剑客学了几年剑法,大概……您同门。”她说得很含蓄,“至于什么名头,倒还真有这个称法。不过《秋水》一篇,看得我知晓永怀赤于之心,论起荣华富贵原不过是过眼云烟,正是出世离群的逍遥客。”她很促狭地笑着,大大方方承认“宗师”一讳,好像听不出沈期的冷嘲热讽。

甚至她还仔细想了想,搬用了师祖的名声。“我的师祖,正是‘大唐第一剑’裴旻裴将军。”

“所以?”

“不如,我们打一架——我用终南剑法。”

沈期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和一个陌不相识的人讨论起哪门哪派,认祖归宗似的。他还真的应了。

“换个地方打。”他语气淡淡的。

他们真的打了一架。

抽刀断水,剑打飞花,打了几个回合,酣畅淋漓。正是终南剑法,想不到这一世的沈期剑术一如从前,招招杀式,归鱼羡抵御为难,最后还是把剑指到了沈期喉间。点到为指。“承让。”

“好剑术。”沈期态度好了许多,“师承何处?”沈家履灭,零零落落,她是寻了谁做师久习得此身。

“你。”她笑。

沈期以为她在寻自己开心,兀自笑笑不与争辩。

“沈期。”归鱼羡正色道:“我来找你,找终南剑法……有无传承也罢,绝无冒犯之意。”沈期点头,鬓有薄汗滴落。他身上有香,似是桂菊,冷冽而清冷的草木香。“咱们这就算——不打不相识?”她笑语盈盈,负剑长立。只是眼前人非从前人。

不打不相识的归鱼羡和沈期,竟成了同门。归鱼羡想来都觉得荒唐又好笑。

只可惜他不记得,她所会的一切都是沈期亲手教的。

错乱章节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