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
世界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归鱼羡在河灯的祈愿木牌上写下:愿沈期来生康健,平安顺遂,喜乐安宁。无忧无惧,祝喜乐。那时己是“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她安静看河灯一点点漂远,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剑阁院中立着一棵树,独淋秋雨,枯黄的叶子纷纷飘落。她己经多年没有再吃院里的红柿子了,眼见那红透了的果儿熟透了、被鸟啄了、被风刮下来“啪“地落到地上砸成一滩泥。大概是终南剑阁太萧索了些,她止不住地去想邬知府家里的荷塘。
那是邬秋最爱的荷塘,夏可赏荷远观,正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待到夏末暮时,更可有采莲取莲子;秋雨打霜叶时,荷叶己无擎雨盖。留得残荷听雨声。远观来,是香骨销人,红透池水,近瞧来,是花衬叶翠,扰了叶下鱼嬉戏。
君不见,满目青葱翠,正是一年好景君须记;君不见,那亭帘撩人,陪着那沉香燎燎、露佳人。
平白一个院子被她妙手字画点成这样,雅致现画,却有着常人避之不及的寂寥。她画终南山画不出来,倒是把那见过不过几眼的荷塘画得栩栩如生。
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
这藏在旷世山川间的沧桑,把人磨得不成样子。眼瞧着,她满目悲戚。
她怀里的秋塘渡,锋利如新,利得吹发可断,却渐渐也用不上了。在彼岸,她把剑递给温长安,告诉她:“温长老,还给沈期吧。”这本就是他的东西,如今,完璧归赵。
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星汉空如此,宁知心有忆?
天可怜见,这大抵便是万事皆不成愿,举目皆悲。
带着痛的信仰,桀骜不驯地在她骨子里开出花,用血和孤独日日浇灌,开成如荼的花。从前西百年,换得宋朝一次相见。寸寸相思灰,点点离人泪。家人相待。她看他沾上血、成了亲、画着邬秋的画。如今又要是几个西百年,才能让她归于天地尘土,换得黄泉忘川长相思。
宿命没对归鱼羡手下留情,让她困在“情”一字蚀骨噬心。
秋塘渡,尘风沙。
尝以为人间万般红尘好。可人间不尽然是这样的。即使大宗师也不似月光看人间悲欢离合,阴晴圆缺却冷冰冰地呆在天上千年。人间是七情六欲不让人好过的人间。她在岁月沉沦里虔诚地卑微,卑微于俗世、卑微余年、卑微在一息一叹间忆起从前心安的翩翩少年,他有一双温柔眼,让她疼得抽筋剥骨,皮开肉绽,作茧自缚。
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只有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网难结,落伤疤。
若她的来生有来生,不如眼前过走马,堕于浮屠塔,不似今生得永生、不相见。
盼没有盼头,故人没有归期,傲骨没有尊严,温柔没有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