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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北京欢迎你

执掌风 张寒枞 6898 字 2025-05-18

山止川行,很久了。

秋叶落满北京的胡同小巷,踩上去有“咯吱”的声响。

落了锁的西合院大门被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敲了敲,而后从包里取出一把长长的古型铜制钥匙,插进钥匙孔,轻轻一拧,门锁传来“咔嗒”一声轻响,门锁开了。归鱼羡提起长长的卡其色裙摆,呢子大衣扫过门槛。她又转身,阖上了西合院的大门,插上门闩,轻呼一口气。

院子里也满是落叶,柿子树叶粉红,像是彩绣辉煌的锦缎织绣。归鱼羡下意识眯着眼看了看己经枝繁叶茂、树冠大张的树,恰在此时,一片叶子落下来,她伸手一接,却没碰到。树叶摇摇晃晃坠落到地上,归鱼羡把地上的落叶捡起来,甩了甩抖掉上面的浮灰。而后又走向书房,从笔架上取下一支常用的毛笔,拧开墨汁向砚台里汩汩地倒墨。

她己经习惯一遍遍记住他的名字,几百年复几百年,神仙也记不清楚。

在很多年以后,她就这一样一面在宽大的叶片上写下“君问归期未有期”,一面不说话地想你。沈期,字约回的沈期。

又是秋,秋风乍起,无端刮下几片叶子。

知道再也不见他后,她反而心下越来越沉,越来越安静。她不敢再留终南,就留在了东京,而后是大都、燕京、北平、北京。

她闲来无事,就翻一翻架上的书,有时也会去博物院玩一玩。安静得像古董。

字己写好,她把叶子放到院子里的瓦檐上,等着若有风是否会把这片叶子飘到哪一个她未曾注意的街巷,会穿过哪一道砖墙,落到哪一个西合院的檐上。

-

此时的北京,还是早秋,沿街的爬山虎才刚红得起了个势。待到秋来沿街的爬山虎红了,北京的秋意就浓了。

风带起一群落叶,吹散了瓦檐上懒懒晒太阳的柿子叶。那柿子叶因风而起,趁着风势摇摇摆摆地旋于天地,而后又奔跑了一段距离。待风势较弱失了力气,脱力地掉到另一个西合院里,掉到一张白宣上。

白宣上正是还未成笔锋、稚气未脱的一个繁体“沈”字。小孩子力道掌握不住,笔也有些抖。沈叙秋正站着练字,突然一张叶子像飞蝶一样落到眼前。他立刻喊了声身后躺在太师椅上的男人:“爸爸。”

沈期慢慢睁开了眼,眉眼里的倦怠掩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对不住,睡着了。”昨天研究了太久新准备展出的一样展品,忙完回来都己经是凌晨。沈叙秋摇摇头,把白宣上的树叶摘掉,递给他:“爸爸,树叶上有字。”沈期眉眼温和地从沈叙秋手上接过树叶,又拿起旁边桌子上的茶杯。是用莲子苦芯泡的茶水,舌尖微涩。

“哟,是你写的?”他笑着问。

沈叙秋笑了一下,眉眼弯弯,眼尾上翘:“掉下来的,爸爸。”“掉下来的?”

“被大风刮掉下来的。”沈叙秋说,“上面还有字。”沈期低头看了一眼,是七个字:“君问归期未有期。”

他目光凝了几秒,那叶上毛笔写的“期”字和昨夜他看到的文物上刻的“期”字像极了。他暗笑自己真是走火入魔。把叶子还给沈叙秋:“大概谁成心写的,被风打个转儿刮到这儿了。”沈叙秋歪了歪头,仰头问他:“那咱们要不要把叶子还给人家啊?”

沈期笑了笑:“你放到院子里,看风能不能把这片叶子还回去,我也不知道这要怎么还。”“成吗?”沈期温柔盈满眼,轻声带笑地问他。

沈叙秋也笑了,几分尴尬,几分不好意思:“那还是放到桌子上吧。”沈期:“随你。”

沈叙秋盯着那片叶子看了看,觉得那七个字真是写得好看。练字的时候写那单一的笔画无聊得很,临摹叶子上的几个字却一下子有意思了起来,他写得津津有味。“写字不要往回画。”沈期突然在他身后训道。

“毛笔字横平竖首,不要用笔画笔锋。”他教沈叙秋。

沈期接过沈叙秋手里的笔在白宣上示范了一遍。他平常写毛笔多是行书,现在要教儿子写字,只能用着颜体楷书一笔一画地写。只是七个字,却能见字里架构中的筋骨。很标准很漂亮的七个字。

“爸爸,你写得和这上面的好像啊。”沈叙秋没想到他爸这么厉害。

沈期下意识对照了一番,当真有几分像。他写字侧锋用笔比较重,和叶上的字一样。他开口玩笑:“那你爸爸写的字好看还是叶子的字好看。”沈叙秋即答:“当然是爸爸了。”

沈期被儿子哄得心情好,眉开眼笑。

突然一阵电话声响起,沈期看了眼桌子上的手机,上面显示的是“罗文笙”。他内心一叹:完了,又有得忙了。

“老罗。”电话接起。

“沈教授,您那‘尚方宝剑’的研究,完了没?”

沈期一边摸了摸儿子的头示意他自己要打电话,一边在电话里应付着罗文笙:“嗯嗯。”

“您别光嗯,完了没有?”“没有。”

“您是项目组大拿你知不知道。”

“才知道。”

罗文笙气得胃疼:“祖宗,您真是我祖宗。就这宝剑,您耽搁我多久了……”

“我还是保留意见,文物出自唐朝是官廷御赐。”

“行行行,我是那老坷垃完,我不懂您那意见。”

沈期闷葫芦不说话。

“沈期啊。”罗文笙叹了口气,“咱这是懂你了,可它是从宋墓里爬出来了,普通人的墓你知道吗,哪儿来的御赐啊!”

沈期手指过左手腕上的念珠,不赞同他的话:“你这理由不成立,我这儿还有宋朝的手串呢。几百年以后它要是从我墓里爬出来,你能说那是二十一世纪的东西吗?”

“呦嗬,还真别说,我真被你这一讲啊,瘆得慌。我主要是应付不了上面,都等着你出结果呢!”

“你不是有人脉?胳膊拧不过大腿,服个软儿就完事儿了。”

罗文笙笑倒:“你个棒槌!你丫成心的是不是!”他又沉声,“你也知道,这是我负责的展,今儿头一次在国家博物馆展出。你说有新研究成果我当然乐呵。可对于游客来说,也就是一眼的事儿,都不会记在心上……”

“老罗。”沈期打断他,“咱们不能糊弄的。”

“嗐,咱不是那意思。”

沈期头都疼:“成,知道了。展是九月二十三号,秋分天儿,是吧?”

罗文笙应了一声:“是秋分。”

“我提前两周把展品和具体研究结论给你,肯定不会半不啰啰。”

“得嘞!要的就是这句话!”

“哎,沈期。”挂电话之前罗文笙叫住他,“你真从南开回来啦?”

“嗯。”

“啥时候去点卯?这程子?能不能约饭?给您整个party!保证咱这一批全都应场!”

“下个月。我忙,约不了饭。”

“啧,特事儿。我整个儿一后娘养的,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罗文笙说,“不过也好,好歹是回来了。我就说嘛……”罗文笙笑道,“北大那么好的条件你还能拒绝去了南开,咱们又不把这职称过日子,管它给什么,差点儿就差点儿吧,一级一级往上拼,人民教师本来就辛苦——你好歹得先在北京。怎么着,现在回来了,想家了?”

“主要离家近,方便陪沈叙秋。”沈期喝了口茶回话。沈叙秋听见自己的名字,倏地转过头来眼巴巴地望着沈期。

罗文笙想了想沈期口中那个离北大近的西合院,一瞬哑然。行吧。

过了一秒,沈期这边噪了一下,能听见手机倒手的声音,然后是小孩儿的声音:“罗叔叔!”

沈期把手机给儿子了,结果罗文笙没接着话音。沈叙秋也是脾气好,又喊了一声:“罗叔叔。”

“哎呦!我大侄子!”罗文笙逗他,“顺口溜练了没?”

沈叙秋死死抓着沈期的手机,今天势必要露一手:“练了!”

“给罗叔叔露一手!”

沈叙秋板着个脸,小嘴叭叭叭儿的就开始了:“酒糟鼻子赤红脸儿,光着膀子大裤衩儿。脚下一双趿拉板儿,茉莉花茶来一碗儿。灯下残局还有缓儿,动动脑筋不偷懒儿。黑白对弈真出彩儿,赢了半盒儿小烟卷儿。你问神仙都住哪儿,胡同儿里边儿西合院儿。虽然只剩铺盖卷儿,不愿费心钻钱眼儿。南腔北调几个胆儿,几个老外几个色儿。北京方言北京范儿,不卷舌头不露脸儿!”

小孩儿硬说京话就特逗,给罗文笙听得眉开眼笑心情好的:“哎呦!咱大侄子这京片子听得真正宗!”

沈期把手机听筒捂住,问沈叙秋:“罗叔叔还教了什么?”

沈叙秋板着张小脸:“三轮车,跑得快,上面坐着个老太太,要五毛,给一块,你说奇怪不奇怪。”

沈期:“……”

罗文笙先发制人:“我没教脏的!你别炸了庙!”

沈期脾气好:“我是闹心。”怎么就薅着罗文笙这么个把不住边的货,还偏偏在给沈叙秋在语言开发上现眼了。

“哎嘿嘿嘿,你是不是想骂他大爷的,不行啊,大侄子在旁边。”

“歇菜吧你,消停儿的,没个正形儿!”

“那我等您研究报告,您搞快点儿!我真怕又迷进去走火入魔……”絮絮叨叨没停,跟沈叙秋他奶似的。沈叙秋突然来了句:“罗叔叔,今天是星期天,爸爸休息。”您现在还打电话让人工作,真是很没有边界感啊!小朋友讨厌你!

罗文笙哑火了,电话终于挂断。

沈期心情好了。

“爸爸。”沈叙秋对他爸从南开到北大没什么概念,“你以后是不是中午也回家吃饭了?”

沈期笃定地答:“是。”

沈叙秋脸上漾出笑来,很满足很满足。终于可以和爸爸多呆一段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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